苏慕慕从冷辰傲的表情里看出了什么。

有些话似乎不必重复第二遍了，他们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苏慕慕道：

“我们谈谈？”

最开始看到雕塑的时候，苏慕慕头皮发麻，后背发冷，心生恐惧。

那一瞬间，她也确实生出了想要逃离的想法。

但大抵何洛低估了苏慕慕对冷辰傲的爱意。

也没办法，苏慕慕自己都没料到。

她在冷静下来的第一时间为冷辰傲找到了推辞与借口。

“也许，他只是压力太大了。”

苏慕慕感到惊奇，却并没有准备不告而别，连夜逃离。

冷辰傲面无表情的走近了一些。

他深邃而锋利的五官轮廓在秋日的暖阳里闪闪发光，漆黑的瞳却阴沉得快滴出水来。

冷辰傲是想要拥抱她的。

但此刻，他似乎丧失了这么做的勇气。

反倒是苏慕慕察觉到了他的不安，跨越了安全的界限，温柔的拥抱了他一下。

“你不用想太多，我只是想要跟你谈谈而已。”

她说。

冷辰傲神色柔和些，他苦笑一声。

“抱歉。”

苏慕慕摇摇头。

“待会儿再说吧。”

苏慕慕与冷辰傲面对面的坐着桌子两侧。

一杯锡兰红茶摆在面前，从温热放到微凉，偌大的客厅里没了仆从，只有他们二人。

苏慕慕用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鎏金的杯壁。

沉默之后，她开口，语气温柔，却是审判。

“那都是你的作品吗？”

她问。

冷辰傲倒是很诚实：“……是我。”

苏慕慕又问：

“最近吗？”

他否认。

“大部分都是几年前的作品了。”

女人补充：“可你直到现在还留着它们。”

她意识到自己有些咄咄逼人，复而补充。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冷辰傲脊背挺直，双手交叠，置于身前，看起来仍是优雅而冷漠。

他永远这样，无坚不摧，从容不迫。

唯有眉宇间泄露出一点纠结，令他看起来才更像人类。

“是我亲手雕刻的，全部。”

他并未撒谎。

“因为我很想你，想你到快疯了。”

这份真诚反倒令慕慕哑口无言。

苏慕慕有些尴尬的轻咳两声，她回望着冷辰傲，斟酌着措辞。

接下来要谈及的是话题最为敏感的部分，但正因如此，她不得不问。

“其实，雕塑的话，我也并没有觉得特别难以接受。”

指尖覆着在陶瓷的茶杯上，晕开一点微凉的冷意。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了点艰涩的意味。

“我更加不能接受的是……为什么你会把部分雕塑敲碎？”

如果只是满室雕塑的话，苏慕慕倒还不至于觉得毛骨悚然，难以接受。

但当看着拥有自己容貌特征的雕像被碎得七零八落，缺胳膊断腿的时候，那就有些不同了。

尽管它们只是没有任何生命体征的石膏，并非肉体之躯，她仍然心中发毛。

她目瞪口呆，并颇有条理的衍生出更多危险念头。

“他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把这些酷肖于我的东西敲碎的？难不成是想要把我碎尸万段么？”

剧情急转直下。

本以为回国之后接憧而来的是缠绵恋爱故事，现在看来，简直是悬疑惊悚恐怖片。

但看冷辰傲的表现，却又并不如此。

毕竟苏慕慕狼入虎口，拖着一条病腿在冷家住了整整月余，也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冷辰傲靠在沙发上，几乎自嘲的一笑。

“你已经猜到了。”

他松开了领带，衬衫领口有些凌乱的打开，透出一点破罐子破摔的颓靡。

璀璨的水晶灯光下，他看起来既神圣，又邪恶。

“我不能否认，我的确对你生出过恨意。”

苏慕慕的心跳都似乎短暂的停止了片刻。

她感到不可置信。

“真的吗？”

而冷辰傲自顾自的继续道：

“在你最开始离开我的那段时间，几乎每个日夜，我的脑子里都是你。”

亲手剥开伤疤的感觉应当并不畅快，似乎是觉得呼吸不畅，他把领带拽了下来。

昂贵的钻石领带扣崩落开来，落进脚下的地毯，他却毫不在意。

“我出现了相当严重的心理问题，甚至需要定期找医生疏导吃药，而不可否认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对你也滋生出了绝望的恨意。”

苏慕慕的表情终于在这场谈话的行进里变得不太自然。

无论如何，听到冷辰傲亲口承认，杀伤力还是大过于猜测的。

不过，听到他因为思念而逐渐扭曲，苏慕慕觉得不忿，又有点儿心疼。

为了缓和氛围，她故作轻松的笑了笑。

“该恨你的人明明是我吧。”

她深吸口气说：

“你曾经对我那么恶劣，又几乎将我逼上绝路，但即便是六年，我都不曾对你生出过这种念头。”

苏慕慕揉了揉额角，些许疲倦。

“你太偏激了，讨厌我的时候是，爱我的时候也是。”

冷辰傲却难得没有否认。

他想，或许是他平日能对他人产生的感情过于稀薄，所以在真正爱上谁的时候，才会这么失控。

“但是，我还是要为我自己解释下的。”

或许是因为苏慕慕的态度偏向于平和温柔，他看起来也冷静了许多。

在刚才的某几个瞬间，苏慕慕以为自己会被他禁锢，吞噬。

“但那也只是很多年之前了。”

他说：

“我不停歇的寻找你，却缪无音讯，在反复的希望与失望之中，我很快就无法恨你了。”

冷辰傲似乎想到了些什么，难得流露处一丝疲倦。

“所有的情绪都趋于麻木，我只是想找到你，想见你一面，这就够了。”

苏慕慕觉得自己很没出息。

因为明知道他的危险，却还是想要抱抱他。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苏慕慕坐到他身边，温柔的拥住了他的肩膀。

冷辰傲愣了愣，很轻柔的回抱她。

他的动作没了往日的霸道，因而显得小心翼翼。

苏慕慕把脸埋在他的胸膛里，却到底不是很多年前的恋爱脑。

她退开了一点，与冷辰傲直视。

“你现在还会对我生出那样的念头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