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想象中的疾风骤雨，一切都是那么的风轻云淡。

夕阳西下，汴京城外十里亭。

老仆，瘦马，小车。

蔡京好似一下子老了十几岁，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更显老态龙钟。靠在这椅子上，面颊泪痕未干，更像是一个孤寡老人。

昨夜此时，尚在那大宅院中锦衣玉食，只叹这富贵转瞬即逝。

“你呀，也该是时候回去享享清福了。”

茶香四溢，童贯将泡好的茶推到了蔡京面前，道。

虽一下子经历了这么多，可蔡京依旧没有倒下，纵然面上颓废，但这心依旧强大。

接过童贯的茶，目光却落在了亭外候着的叶枫身上，向着童贯苦笑道：“蔡某起时百官来贺，朋友遍布五湖四海。而今落寞，却也只有你一人相送。这就是人情世故，只叹这人世沧桑啊。”

“人生总有些大起大落，谁又曾一帆风顺？”童贯赔笑，道。

“是啊！”蔡京颔首，道：“前番的起落使得我这心也坚强了不少，若我一开始就一帆风顺，而今再遇此事，只怕早已卧病不起了。你说的很对，一把年纪了，该是时候回家享清福了。而今能有此祸，也是因为我贪恋权势所致。”

“你且好好去吧，你那府上的好东西，我会尽可能派人给你送过来。”童贯笑道：“余生也不长了，远离了庙堂更清净些不是？”

蔡京颔首，道：“绦儿未死之前，我哪里想得通这事儿？而今绦儿去世了，这京城也无甚么值得我留恋的了！你也好自为之吧！”

“嗯！”童贯道：“仙游的人我都招呼了，没人会为难你。”

“谢过了！”蔡京这才从叶枫身上收回目光，向着童贯笑道：“当初我还担心会养虎为患，而今才知道你哪里养的是虎啊？分明就是一条龙！”

“哈哈哈哈……”童贯笑道：“过去的事儿就过去了，与这孩子有什么值得计较的？”

蔡京皮笑肉不笑，将这最后一口茶喝尽，方才拍拍衣服起身，道：“好生保重吧，我得走了！”

老仆上前将他搀扶起来，童贯也起身扶着他，送着去往小车，道：“这人啊得服老，没必要再折腾了！”

“可是人就是这样，知进易，知退难！”

目送着昨日枭雄的马车消失在了大道之上，童贯也长长叹息一声，转身上了马。

原以为童贯带着自己出来送蔡京，是想要结果他，没想到却是这般结果？

就这般将这么一颗不定时的炸弹放倒了身边？早知如此，当初便下死招得了。

“义父，就这么放他离去了？”叶枫心有不甘，道：“您当初和我说过，权逐的胜败论的是性命。只要蔡京还活着，我们就永远没有赢！”

“赢了！”童贯长长出了口气，颇有些落寞，向着叶枫道：“儿啊，有时候万事不可太绝，事尽人尽路也就尽了。蔡京生死与否轮不到我们来出手，我们也没必要出那个手！”

“您的意思是？”

“这人啊，走得越高摔得也就越惨！一把年纪了，谁不想在家里好好享清福？谁又还愿意提心吊胆的活着？可是走到他如今的位置，知道的秘密也太多了，牵扯的人也太多了。一旦落马，没人会扶你起来，更多的只会补上两刀，他们怕你活着，因为你活着就不能让其他人好好活着！”

“蔡党的人不会放过他！”童贯苦笑道：“他活着，很多人都睡不踏实。你以为，他能活着走到仙游吗？咱们都知道，只是彼此没有说破罢了。”

“孩儿受教了！”叶枫牵着马，道：“有时候位置不好坐。”

“这一次能够除掉蔡家，也亏得当初蔡京与苏家结怨。以往梁师成有心无力，而此番我童梁两家联手，再有杨戬高俅相助，除蔡家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而至于那个六亲不认的蔡攸，虽将来他有可能会是你的大敌，但这也算不得什么人物！”

“高俅？”叶枫疑惑，道：“我只知道蔡京是新派的大人物，当初与苏家结怨，也是因为东坡学士的事情，可是这高俅为何掺和进来？”

“高俅当初可是苏学士的府内仆人，没少受苏家优待。而其能发迹，也多亏了苏家的帮助，所以在这事儿上自然会站在苏家一边。”童贯道：“你呀，还好与那苏小妹有几分关系。只是可惜了，成亲太早了，不然与苏家联姻，你的前程无量啊！”

“我……”

“好了！”童贯道：“蔡京一走了，蔡党以蔡攸为首。此番梁师成必然会对蔡党进行清洗，明日之后就算有蔡攸支撑，蔡党也算不得什么了。”

“梁师成既然与苏家关系密切，为何不将小苏学士等苏家人提拔上来？”叶枫奇怪道。

童贯一笑，道：“那是因为以前蔡京在这里，蔡京是新派，苏家是旧派。这些咱们都知道，有蔡京掣肘很多事情不是自己想要如何就能如何的！而如今，情况不一样了，苏家自然不会再是以前的苏家了。”

“孩儿清楚了！”叶枫颔首，道。

“你终究还是要离开探事司的！”童贯忽然道：“离不开探事司，你永远只能做一个指挥使，你的位置终将是要调动的。我打算让你迎娶苏家小妹，如果还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将苏小妹娶到府上来。有了梁、苏、童三家帮你，你才有机会成为第二个蔡京！”

“嗯！”叶枫也没有先前那般固执，微微颔首，不说话道。

“你想要在朝廷培植自己的势力很难，如果你没有更高的位置和更大的权力，那些你扶持起来的人，又凭什么听你的安排呢？”童贯道：“这一次调动，你可能会从探事司都指挥使的位置上调离，如果放不开探事司都指挥使的位置，那就选一个人来接任吧！”

“可能暂时还不能从这里调动出去！”叶枫犹豫，道：“可不可以再缓缓？”

“不行了！”童贯道：“按照你的功劳，梁师成会给你封勋，你把心放肚子里吧，你那点花花肠子我们不知道？探事司的事情自然不会交给外人来，但是探事司之外还有皇城司！你得往上走，不能只考虑其下的事情！”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