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后,江客从副总办公室里出来,留下独自一人在沙发上痛哭的江唯。
途径秘书室时,她又多瞄了一眼那名温润如玉的男秘书,转眸间,察觉镜片后男人眼中一瞬而过的冷意,不由伫住脚步,兴味盎然地问:“可以请教你的名字吗?”
男人似是绷紧了下颌,迟滞少许后,态度疏离,不失礼貌:“言厉阳。”
江客挑唇,目色流转,指向办公室:“关心她的话,就去帮帮她吧,她这条路,不好走。”
言厉阳一怔,没料到自己的心思竟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曝露,顿了顿,没再遮掩声音里的质疑:“三小姐,你到底和她说了什么?”
江客歪头,视线噙着极浅的淡薄,别有深意地笑了声,举步离开。
言厉阳没继续追责,几乎迫不及待地快步闯入江唯的办公室。
电梯降至大厦一层,门一开,江客又见到了江匋。
只不过,这次她身边跟着的不是自己的秘书和助理,而是两个她无比熟悉的中年男人。
一个是江岩柏,一个是集团法务处主管高宋。
三人也是刚进门,正巧与江客在电梯前打了个面对面。
江客自顾自地翻了记白眼,准备绕过三人离开。
“等等!!”
江岩柏愠怒的声音叫住她。
江客不耐烦地吁气,转过身,哂笑着打招呼:“江董,有何指教?”
江岩柏冷哼,意有所指地跺跺脚下:“上来,去我办公室。”
江客没动,眉宇蹙成一个沟壑很深的‘川’字,谑笑说:“您和我能有什么好说的?”
这一对峙,引得前台几位员工纷纷伸长了脖子,往这里探眼。
江匋顾及两人面子,见状,连忙挽起江客的手臂,轻声解释说:“江客,是和你户口有关的事,放心,我爸不会害你的。”
江客瞥一眼她亲昵的动作,没甩开:“……那行吧。”
旁侧的高宋从刚才起脊背就一直冒冷汗。他可见过这两位针锋相对的画面,那一言不合就是要动手的。
眼下看来,要是交谈不顺利,他这个旁观者很可能得跟着遭殃。
电梯上升,江客一膝屈起,脚尖触地,两手抄入裤袋靠着内墙,苍白的肌肤看上去有些恹恹不振。
江匋自然而然便联想到她的身体问题,关切地说:“江客,最近恢复得怎么样?身上还有什么其他地方不舒服吗?”
“……没有。”江客舐了下唇,觉得无味,又抿了抿,旋即撩起眼皮与江匋对视,“江匋,你好像很关心我?”
江匋讪讪一笑,学着她挺立的姿态靠在她身边,坦然:“当然了,你是我妹妹。”
“……我也只认你这一个妹妹。”
末了,她似是觉得不够,又着重补充了一句。
江客眼睑动了动,没给她回应。
“你还是第一次问这种问题,江客,你有人情味儿了。”
江匋继续说着,漆黑的眸子凝注在江客立体的侧颜上。
江客:“是吗?那是我多问了。”
“其实,我还是更喜欢你以前的样子。”
江匋试着去拽她蔚蓝的衣角,指节勾住薄薄的衣料,蜷曲了几下,那动作似乎裹带着某种不甘心的冲动。
江客眼睑半耷,打量江匋几秒,没理会。
江岩柏的办公室处于大厦第54层,内里的装修设计虽说沿袭了他们上一辈古声古色的风格,却也是典雅别致,独具匠心。
大班台后有一副跃然纸上的山水图,两侧有几幅当代几位有名的书法家的题字。
江文南生前,江客常来这里。只是过去的装修与现在风格虽然差不多,物品的摆放却是与之前反着来的。
这老狐狸,果然病态……
江岩柏回到大班台前,示意江客坐在对面:“来,我们谈点事?”
江客过去,恣意散漫地晃着座椅:“什么事?”
法务主管将手里从刚刚起就一直持着的一个文件夹递到她面前:“这是给你的,三小姐。”
江客不解,抬眸审视江岩柏一眼,然后打开了文件夹。
最顶端几个标宋大字没入人眼帘,江客霎时眉心一跳。
股权转让协议。
隔了一瞬,江客合上协议书,‘啪’地一声扔给江岩柏,泄愤似的:“江董,您这是什么意思?莫名其妙就给我江氏的股份?”
江岩柏但笑不语,一双圆目鹰视狼顾,叫人探不明他真正的目的。
相顾无言,法务主管又将一个崭新的户口本递给江客:“三小姐,你的户口已经从江家独立出去,名下还有一栋房产。”
“哦?”江客扬眉,两指夹过绯红色的小本子,轻轻敲度大班台的木质桌面,哂笑着摇头,“江董,您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
“是……什么人和您做了交易了?”
斟酌两秒,江客又问。
只是问题的对象虽是江岩柏,却更像是在问自己。
从江文南过世的那年起,她就一直不清楚江岩柏为什么一边压着她户口本,一边又不限制她个人行动。
后来,她确认了江氏与灰鹰之间有联系,一度猜疑,江岩柏之所以会那么做的,或许是有人在指示他什么。就像江文南当年送她入训练营一样。
那个人似乎希望她能一直以江氏三小姐的身份存活于世间,并且知道她不会借助他人之手为自己创造一个假身份,因为那样不仅会牵累到无辜之人,她也会重新回到浑浑噩噩的逃亡当中。
那并非她想要的。
基于这一点,江岩柏或那个隐形的对方,似乎很了解自己。
这个人,除了灰鹰,还有一个可能……
江岩柏依旧不言声,目中的狠戾除却一贯的雾霭之外,竟平添几分怨恨。
这种愤怒江客以前在江唯的母亲李平君的眼里见到过。
“看来我猜对了。”她冷笑,“方便告诉我是什么人吗?”
江匋靠在大班台前,见两人相持不下,周围的空气都在浮动着隐忍不发的剑拔弩张,便徐徐解释说:“江客,同意的话,你就在协议书上签个字。”
江客没理她,一手撑着太阳穴,就这么与江岩柏对视,缄默中似在比拼谁更沉不住气。
良久,江岩柏一耸眼睑,两条粗眉扬了扬,冷笑出声:“这份协议我会一直帮你留着,直到你愿意签了为止。”
江客似笑不笑地勾勾唇,一字一顿间皆是嘲讽:“江岩柏,也有你怕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