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鸣皱着眉,呼吸的节奏听在江客耳朵里似乎紊乱少许,旋即,他像是试探一样,反问:“小朋友,或许我们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些呢?”
江客斜眸睇他一眼,歪头望了眼碧空如洗的天色,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意味深长地说道:“警察同志,我不清楚你们的来历,但如果你们真对得起自己的职业,就先拿出实际行动来吧,教堂那些孩子不过只是这肮脏村庄的一角,你们今天来的时机很巧妙。”
苗子墨攥紧握着公文包的手指,顿了顿,沉声道:“你都知道些什么?可以详细和我们说一下吗?”
江客吁了口气,抬手指指一处简陋的民房:“那些最普通的民房,你们有进去过吗?”
苗子墨摇头,双方之间隔阂减少,谈及有些事她也不再用对付小孩子的口气:“小妹妹,私闯民宅,是违法的。现在就我们掌握的情况,想要申请搜查证非常麻烦。况且,就像你刚刚指出的,我们今天来这里,已经被盯上了,否则村子不会变得这么奇怪,不是吗?”
江客眯紧眼眶,瞄她一眼:“格尽职守,我很久没见过像你们这样的警察了,明知是虎穴还要往里钻,倒是和我见到的那些边防部队很像。”
苗子墨无奈地扁了下唇,指指自己的警帽,义正辞严地说:“小姑娘,我们是警察,要对得起自己头上这枚国徽,有些事情当然不能逾距。”
江客将手重新揣入衣袋,点头做认真状,附和:“说得真好,我最喜欢你们警察宣誓了。”
苗子墨越发瞧不明白江客,便岔开话题,扬了扬下巴,视线转向快到眼前的一排排民房:“你知道那些民房里都有什么秘密吗?”
江客研磨了下思绪,兀自打了个疲倦的哈欠,一扯唇角,噘嘴咕哝道:“什么犯罪做什么,什么肮脏做什么。只不过,集中地不在这里。那里很危险,你们确定要去吗?”话到这里,她眯深眼尾,勾了个诡异的笑,“……被发现的话,可是很危险的。”
苗子墨被江客仍旧怀疑的眼神一下子哽住,眉色逐次凝重,唇瓣嗫嚅几下想辩驳江客的话,但思忖了一阵儿,最后干脆不再置词。
安鸣弯身捡起一块路边洁净的鹅卵石,指腹摩挲几下上面的灰尘,语锋之间晦涩不明:“小朋友,无论任何案件,都需要讲究确切的证据,否则,即便我们亲眼见到,也最多只能行驶调查的权利,不能抓人。你常年在陈愫身边,我想最应该清楚,那些人是什么样的亡命徒。最让我们这些人感到恐惧的有时并不是死亡,而是无所适从,无能为力。”
江客啮咬着下唇,乌溜溜的眸子漾动着少许被点醒的波澜:“警察叔叔说得对。是我不太懂这些方面的周折,冒犯了。可对于受害者而言,他们通常一心只关注结果,没能理解你们工作展开艰难也并不是他们的错,不是吗?迟来的正义难道就真的是正义吗?”
“他们?”安鸣自然理解江客说这一点,但又从她从容的话语间捕捉到其它微妙的信息,“为什么不是你们?”
“……我们?”江客仰脸,“或许我是,或许我不是。但目前,我自己还没有这个自觉。”
安鸣上下打量着江客:“我之前听同期的同事说有个孩子一直拼了命地在举报药白村,还声称自己的母亲要把自己卖了,那个孩子,是你吗?”
江客挑眉:“这就很奇怪了,既然你们什么都知道,为什么现在才来?之前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自由行动,与外界失联有很久了。难道你们警方真的把我当成了喊‘狼来了’的孩子?”
苗子墨刚纾解的眉毛这会儿又蹙紧:“小妹妹,这里面的事很复杂。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但你所担心的事情确实很严重。”
江客颔首,小脚迟滞一下,笑盈盈地望着苗子墨:“你很坦然,但就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苗子墨眼皮一跳,抿紧唇线,神色看上去很不高兴。
“那你现在可以和我们说些什么了吗?”安鸣不置一词,回身望了眼渐远的教堂,“那里的孩子……不是药白村的全部吧?”
“嗯。”江客应声,循序着回答,“你们看到的只是侥幸活下来的一部分,除去那些不幸身亡的,还有些外来的。起初偶尔教堂会来一些新面孔,但是因为不好控制,后来就被村民全部带走了。”
“带去哪里了?”
苗子墨的声音陡然拔高几个分贝,似乎有什么点刺激到了她。
安鸣撤后一步,按住苗子墨的肩,摇摇头。
苗子墨当即轻咳一声,换了个语气,说道:“那那些孩子的去向你知道吗?”
江客怪异地瞧着她,没戳穿苗子墨的突兀行为:“大概是知道的。”
“……大概?”苗子墨疑惑,“怎么说?”
恰这时,三人正好步入村内。
一排排简陋的民房门窗大锁,从外围来看的确十分怪异。
即使是平时白日里需要劳作,江客也从没见他们有这么谨慎。
药白村这个地方虽然四处充斥着违反犯罪的痕迹,人人都是穷凶极恶的毒贩,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都在一条船上的缘故,他们从不担心个人财产受到威胁。无论白天夜里,家里有没有人在,都是从不闭户的。
不了解此处的人假如第一次来药白村,会误以为这里的民风有多淳朴。
眼下这情形,着实令江客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低头眄了一眼某处门前规规矩矩拴着牵引绳看门的大黄狗,小脑袋一歪,轻嗤了一声:“大概的意思就是,我不知道他们具体有多少实验基地,但是想要大批量纯度极高的毒品走入市场,必定不会只有我知道的那些地方。我了解陈愫,她不会满足的。”
苗子墨喉间一滑,声音仔细听依稀辨得出沙哑:“……那,那些孩子里,还有活着的吗?”
江客正眼望她,唇瓣翕动,吐出四个令苗子墨凉透心底的字眼:“寥寥无几。”
苗子墨攥紧公文包的背带,下唇因为抿得过紧而泛白,双目由于情绪过激赤红一片,浓密的睫羽下忽闪着些许水雾。
“你这样,不利于搞侦查。”片晌,江客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听说,警方有明确规定,受害者亲属是不可以直接参与案件调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