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中音失笑,笑意中带了声冷哼,似乎对江客感到不屑:“小丫头,这么警惕做什么,我又不是恶人,这里是县中心医院,放心,没坏人。”
江客眨眨眼,虽然视线模糊,但她依稀还能辨得清女人身形偏矮,就是太瘦了,瘦得像块板砖,当然,这也可能是她视觉问题导致的判断错误。
抿了抿唇,江客问:“你还没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女人像是思忖了一下,言辞之间并不真诚:“我要是说,我是这里的护士,你相信吗?”
江客拧眉,不满道:“我虽然看不清,但颜色还能分辨。我又不是色盲,别糊弄我,护士没有穿黑色短袖的。”
女人声线拔高,好玩似的笑了两下:“看来,你的眼睛没有想象中损伤得严重,还分得清颜色。你不用紧张,我是这里的义工,你之前头部受伤,是一位在药白村救火的消防员送你来的。”
江客抬手一抚自己的额头,刚刚太紧张,一时竟忽略了头部传来的痛楚。她阖了阖眼,吁气:“那位同志去了哪里?我还有事情要问他。”
女人拍拍手,将手里不知道什么东西搁下:“那位消防员还要去收拾现场,避免药白村火势重燃,早就走了,你在医院里睡了整整两天,一直在发高烧。”
两天……
江客撑了撑眼,想起一个问题:“药白村是什么时候起火的?距离除夕过去了多久?”
女人扭过身,迟滞一瞬,才回答:“今天是农历新年初四,药白村大火,是在初一时被邻村的人发现的。”
江客眉心突跳:“发现时,火势已经烧了很久吗?”
“应该是的。”女人倒了杯水递给江客,握住她的小手,塞到她的掌心,“回来的消防员说,等他们赶过去时,火势已经十分强烈,爆炸一轮接着一轮,非常难靠近。”
江客握紧水杯,无意间触碰到女人微凉的手,以及指尖的薄茧,眉心不由得蹙了蹙:“原来如此。那我的眼睛为什么会受伤?医生怎么说?”
女人似乎屈起了手指,随后点了下江客的额头:“你在森林里徒步那么久,又在药白村附近徘徊,眼睛没被熏瞎都算是万幸了,那位同志刚把你送来医院时,你眼睛都是通红的。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撑到现在的。再加上你那一撞,没撞死你,你就多谢阎王爷不收留你吧。”
江客敛低眼睑,眸子空洞地盯着水杯,指尖在水杯边缘摩挲,将女人的话仔细在心底研磨。
这女人的言辞论调丝毫不像任何一个她印象中的女孩子,反倒是多了几分豪迈的匪里匪气,加上声调清冷高傲,总让自己有种分不清性别的错觉。
而且,女人说自己是这里的义工,但是,她那听上去不是很自然的地方口音总是让江客听过之后心生困顿。
怎么听怎么都像故意的……
当然,这也可能是江客自己过分敏感。县城她没来过,或许有很多外地人在这里打工吧。
她如今眼睛看不清楚,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一切只能等到她恢复之后再说。
江客与女人的相处从一开始的咄咄对峙到后来和谐融洽,女人没有一次缺席陪伴自己,严格来讲,与其说陪伴,不如说监视,担心江客神经兮兮地从医院偷跑出去。
江客起初很排斥,之后了解对方并无恶意,便默然接受了。
几天里,她的视线尽管逐渐在恢复,但还是看不太清楚女人的脸,恍惚中,只是觉得女人长得应该不错,只不过,身形还是太过消瘦。
这年,整个河灵市竟然异常地下了雪。正常按照地理和气候学来讲,河灵市地处热带,根本不可能下雪才对。
科学家给异象做出了合理的科学解释。从没见过大雪的河灵市孩子对此十分稀奇,他们欢快地在雪地里打雪仗,滚雪球,肆意玩耍。
某个下午,江客呆呆地站在雪地里,望着青雾茫茫的苍穹上翱翔天际的飞鸟,忽然想起齐玉曾在那名聋哑小女孩火葬后对她说过的话。
……
“后来,市局成立了专案组,对药白村大火进行了全面调查,之后又突然凭空冒出纵火案的目击者,于是我就成了所有人眼中穷凶极恶的纵火嫌疑犯。眼睛恢复后,我去认了尸,孩子们的尸体一具具摆在我面前,一个都不落。”
讲完这一切,江客长长吁了口气,眉心蹙起的沟壑难以纾解。
这段经历冗长痛苦,江客几次沉寂在回忆里不能自拔,南邶抱着江客转移阵地,回到卧室,将人拢入怀里,躺好:“或许,那些孩子中有幸存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