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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客栈半青月

事关重大,云鸿必要找陶江月提前合计一番,想起那晚这位不懂规矩的镖师,这趟护镖更是让云鸿满心忐忑。

陶江月不能入外院的门,云鸿更不能进内院的门,正想着如何接洽的时候,宁府的人把一张字条塞了进来——

“酉时,城北,客栈半青月。”

云鸿用粗布把刀裹得严实,抓起斗笠戴在头上,临行时忽然看到椅子上的长辫,盘了一盘放进了身后包袱里。

走出宁府,云鸿立有几分舒畅,孟宅坐镖还好,起码每日还有往返,自打来到宁府说是把自己圈在这里也不为过,往出一走让人觉得风也舒爽、光也柔暖。

此时正值初夏,酉时正是落日之前,虽沉但还不暗,天边有着火烧云,抬眼一看赏心悦目。

这半青月客栈离宁府只有不到二里,走近一看,云鸿立时嗅出浓浓的江湖味道。烟火气浓、油烟味重,是平俗客栈,高宇大雅、金碧辉煌是达人所往。除了灯笼没有红物,青石雕栏,栏上有青龙,乌木有挂,多悬牙质匕首,这种就是江湖客栈。

这种开在大城中的江湖客栈很少,这里一无招徕二无大幌,整个装饰也没有让人吃吃喝喝的冲动,不是内行人却也不怎么进来。

不难推断,这个地方是陶江月先和宁府通的气,宁府找地方是找不到这里的。

压了压斗笠的沿子,云鸿不疾不徐走了进去,客栈共有四层,里面的人不多,安静异常。云鸿对这种客栈并不陌生,开在这种大城绝然不是消遣之地,这应该是一个专门用作江湖人接头的地方。

“兄台找人?”

“酉时之约。”

那人立时心领,“兄台请上四楼天阁。”

天阁无隔,而是最顶层的花台,只是这台上无花,四望不遮不避,正中一个木桌,木桌前一个女子背对着云鸿。

女子体态修长,紧身黑裤,这背后一看云鸿便想起包袱里的辫子。女子发髻与之相仿,编着一缕缕小指粗细的绺子,夹带着彩绳和小珠,她的上衣质地很硬,花色有些斑斓,像极了精致的毯子。

“在下云鸿,见过陶镖师。”

女子闻言转过身来,那夜沉黑不得多见,云鸿一抬头方是首观此容。女子看上去二十多岁,淡粉妆目、清新利落。其眸很莹,若水似波,长长睫毛若湖边青林,其眉秀丽,不见丝毫雕琢痕迹,与眸、与唇、与颊衬得完美。

陶江月看了一眼云鸿,神情比那夜初见缓和许多,这三月多来,内院偶有飞贼、外院多是猛虎,虽是同护一家的镖,但二人的难度不在一个层级,不睡的人才知夜凶。

云鸿有些尴尬,因为他看到了陶江月腰上之物,好好的一丈长鞭,如今秃得像个软鞭。云鸿那夜砍得还真是准,给人家砍成了毛刷。

陶江月也是此时才看清云鸿,与她所想全然不同,那夜几句经验告诫让她以为这是个四五十岁的老镖师了。今时一看,年纪不比自己大多少,而且这个人透着一股罕见的“硬朗”,还透着一股潇然的神韵,一看便知是真正走过江湖的人。

桌上煮了一壶茶,二人不做多言缓缓坐下,陶江月斟了一盏缓缓推到云鸿面前。

云鸿内心称奇,从前所见给他留了一个性烈如火的印象,今时一见这女子却异常的安静,举止沉稳,哪里是个张口姑姑闭口奶奶的人。

“云镖师当是觉得,在下是这世上最不称职的镖师吧?”

“不敢不敢。”

“也没什么,不瞒你说,确实刚刚入行,怕还说不到行这个字,从前提点,多谢了。”

陶江月以茶代酒,敬了云鸿一杯。

“冒昧一问,陶镖师是哪家镖局的人?”

陶江月微微摇头,“不属任何一家。”

云鸿立时懂了,确有一些小门小户的镖师,不在镖局范畴但也做着镖师,这些人的生意以人身镖和坐镖为主。

“总是觉得明晚事大,云镖师有什么主意?”

云鸿接下包袱,不知怎的有些手忙脚乱,图纸没拿出来,却先亮出来那断了的辫子,立时咂了咂嘴,“那夜急切,不知此为发辫,多有得罪,物归原主万望海涵。”

“自古至今,割发只有两重意,要么恩断义绝,要么割发为誓,我和云镖师都还够不上。这前头的路渊有万丈、海有万里,不知会到何所。断了的发无以为续,日后若你我不共戴天,云镖师便焚了这发,若有幸做个朋友,再还不迟。”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在下既是走镖人,也是江湖人,与姑娘无论如何说不到不共戴天。有发为证,理当先做个朋友,此后无论走镖路还是江湖路,必要相互有个照应,还发之时,当是同肝共胆之时。”

陶江月微思一瞬,“如此,更好。”

夕晖过目,天地一片暖色,初夏的风不烈不淡,最是怡人。四目望去,半座宏晔城收入眼底。

客栈半青月,东天有月明。

一时间,往事入心,曾几何时,云鸿最是常见这般景象。比这更美的还有更多,煮酒泛舟、林间秀舞,有些酒酣之时,同道中人快要把那月亮捧在怀里。那时候,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匹野马,载着自己走向天涯,就算世间没有涯,心里的涯也足够自己跑一辈子。

而今一切都变得奢侈,二十岁前的种种事恍然大梦一场,一度让云鸿觉得那些确实没有发生过,而都是自己臆想。

此情此景,这座客栈、这些聊话,短暂得把云鸿带远了一阵。

这一幕更让陶江月心有笃定,平常人看去的怅惘,在江湖人眼里都是留恋,那种日子确实太逍遥了,因为你只需要想自己就够了。

聊完了发髻也聊了江湖,终于要说到这道重之又重的镖了。

云鸿收了收思绪,终于把图纸拿了出来,立时间整个人的神态全然变了。这前后的转变过于真实,就好像刚刚还蓑衣仗剑、饮马夕阳,转瞬就有人来说,喂,你的马该交草料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