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王虽是个万事有所节制的人物,但只有一点例外,那就是甚是喜欢微服出行,甚至在盛夏四旬节的夜晚也会偷跑出宫。”
《帕尔斯列王记》中有如上记载。
将时间倒数回一千秒钟之前,亚尔斯兰王将近臣耶拉姆唤来,如此说道:“鲁项卿诚恳地向我提出了谏言。”
“是关于陛下的婚事吗?”
“你都明白了?不愧是那尔撒斯的弟子。”
“这件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么您有什么打算,陛下?”
“耶拉姆不是那尔撒斯的弟子吗?”
“是是,那么,请陛下往这边走。”
年轻的主从二人蹑手蹑脚地走入后侧的一间房。那里被称为“天使之间”,曾经用来收藏王家的一部分财宝,在经过鲁西达尼亚军的掠夺之后变得空空如也。六座天使像沿着墙面放置,分别是绿玉天使、红玉天使、黄玉天使、珍珠天使、黄金天使和白银天使。六座塑像之中就属黄金天使损坏最为严重,因为其涂料之中融入了货真价实的黄金,被侵略者用小刀等物狠狠刮过。其他五座天使像也被挖去了双眼,其理由不言而喻——每座天使像都以相应的宝石进行命名,并镶嵌了相对应的宝石当作眼部。但欲望强烈的掠夺者们对石质墙面则完全不感兴趣。
从“天使之间”的密门偷溜出王宫的年轻主从很快混入善良的男女百姓之中,边交流边前进。
“鲁项卿曾说过,只要亲眼见证陛下结婚他就引退,将宰相的宝座让给那尔撒斯大人。”
“既然这样,那尔撒斯可算是我间接的同伙了吧。谁让他不愿意出任宰相。”
亚尔斯兰笑着说道,耶拉姆则微微一偏头。
“陛下即位之后,帕尔斯变成了一个奇怪的国家。”
“奇怪的国家?”亚尔斯兰耸了耸肩膀,因为他差点和一个醉汉撞成一团。
“普通的国家中,国王和宰相可是会围绕权势彼此争斗不休的哦,陛下。”
“帕尔斯也是会争抢的啊,是抢着把权势推给别人。”
“一般说来应该是恰恰相反。”
“是这样吗?权势又不算是什么好东西,就连告死天使都不想要。”年轻国王扯出心爱雄鹰的名字,借此开了个拙劣的玩笑。
“不过陛下,臣下可要认真说一下,您可没办法永远保持现状啊。”
“嗯,虽然我应该很清楚……”亚尔斯兰开始支吾其词。以年轻国王的为人,他不可能明确地说出“我明白”这种话来。
要说国王和宰相哪边才算正确,恐怕鲁项远在亚尔斯兰之上。迎娶王妃、诞育世子是身为国王的重要义务。王权的继承与国家的安定紧密相连,必须要让国民知晓,以亚尔斯兰为首的新王朝将永久存续,而这也是政策的继续性上能取得深刻信赖的一种手段。
“鲁项卿好像已经从帕尔斯国内屈指可数的名门之中,挑选出适合做王妃候选人的千金小姐了。”
站在鲁项的立场,他自然要尽可能地为敬爱的年轻主君送上能够让旧贵族势力噤声的正统性。
“虽然很感谢鲁项的心意……但我比较喜欢那种类型的女孩子。”
亚尔斯兰的视线前端是一群庶民少女。那四个女孩都不是美到能让人眼前一亮的类型,但都活力充沛,合力搬运着要在夜市上贩卖、装满了水果点心的大号篮子。她们听从彼此的指示,不时点点头,聊着共同的熟人的八卦,讨论着拿到微薄的薪水之后要买些什么,笑闹着踩着轻快的步伐向市场前进。
耶拉姆扮了个恶作剧的表情。
“那我回头就悄悄告诉鲁项卿,让他别去找那些公主和大小姐了,挑些工作的市井女孩送进王宫。”
“喂,耶拉姆!”
“陛下,别那么大声啊,不然您的身份会暴露的。”
两名年轻人交换着无聊的笑话,继续在夜间的街头漫步,和各种职业的民众擦肩而过。只见头戴蓝色无边帽、头部左侧垂着一簇黑色流苏的市场监督官员,正和露天贩售葡萄酒的商贩高声说着些什么。
“最近你的风评很差劲啊,是不是拿掺水的葡萄酒在卖?对你这种近似欺诈的买卖,我岂能坐视不管!或者说你卖的只是淡而无味又难喝的酒水?”
“您就饶了我吧,大人,就算捉弄我们这种穷苦人也得不到任何好处啊。”
“哼,掺水的葡萄酒想必就是好处吧!总之,不少人跑来我这里投诉,你打算怎么做?”
“是是,小人明白了。请用,这是小人珍藏的一杯,用银币腌渍的葡萄酒哦。”
“喔,看上去很不错。哎呀,我明白你是有良心的商家了,不必在意那些不懂酒味的家伙怎么议论。”
虽然只是一些称不上恶党的小人物之间的对话,但将这些听在耳中的亚尔斯兰一边回避着人群走向昏暗的小路,一边有些开心地向近臣低语:“啊,耶拉姆,比起王宫,我还是更喜欢街头。我一直都喜欢市井多过宫殿。只要帕尔斯能够确立永久的和平与繁荣,我就想把王位赠送给某个人,自己在市井中过平凡的生活,做个私塾老师什么的,被孩子们包围着,偶尔欣赏一下街头艺人的歌舞表演和魔术……”
“陛下……”
虽然心有戚戚焉,耶拉姆还是抑制住了这种心情,显露出仿佛要跟亚尔斯兰生离死别般的表情。
“陛下是帕尔斯不可或缺的存在,正因有陛下的善政,才能有市井间的和平。”
“国家必不可缺的不是国王,而是民众。国王只要当个装饰物就够了,应该做的也仅此而已。”
耶拉姆轻轻压住主君的手腕。“陛下。”
“嗯,我知道,耶拉姆,我开玩笑的,只是嘴上说说罢了。千万别生气,别骂我没责任感。”
“不是这样的,陛下,周围似乎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