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们并没有被女孩的痴情所打动,在俱乐部里,这样的痴男怨女太多了。但我们还是答应了她的哀求,因为当时我们已经弹尽粮绝,再没有新鲜的约会对象可以提供给宋吉了。他就像个挑剔的食客,要求顿顿不重样儿。
没有人能猜测到那次约会的情形,也没有人能猜测到他们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或许宋吉根本不记得曾经和她约会过,或许他会在现场大发雷霆,把女孩晾在那里。没有人猜得到过程,但所有人都看到了结局——那个女孩死了,在约会结束后回家的路上,直愣愣地冲向一辆飞驰着的卡车,被撞成一朵灿烂的烟花。那位卡车司机很无辜,他说她仿佛梦游一般,突然就冲到了马路中间,他还没来得及刹车,鲜血就已经喷溅到了车窗上。
听到这个消息后,俱乐部的每个人都变得惶恐不安,大家不约而同想起那“第三朵金花”的话:我们只能约会一次,倘若约会第二次,你就会死。
3
那次事故之后,俱乐部已经没有可以让宋吉糟蹋的会员了,就连那些离过婚的半老徐娘也没有了。而俱乐部的姑娘们,谁也不愿意冒险去和宋吉相亲,她们觉得他神秘、邪恶,像足了西方的吸血鬼。
我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和宋吉有了一次真正的见面机会。
我也是月光单身白领俱乐部的婚托,还曾经是这里的金牌婚托。只不过我现在很少亲自出马了,因为我快结婚了。我的未婚夫,正是这家俱乐部的老板。
说起来,我“相亲”的次数并不比宋吉少,甚至更多。只要我出马,对方就一定会满意,为了能再次约到我,他们不得不一次次地付费给俱乐部。等到了不得不摆脱俱乐部的“中转”时,我就会继续私下和他们约会,和他们喝茶聊天看电影,含情脉脉地凝望着他们,向他们索要礼物,直到谈婚论嫁。
也只能到谈婚论嫁,那是我的底线。我有很多理由在这个时候甩掉他们,甚至有时候根本不需要理由。我并不觉得自己是骗子,也不觉得内疚。我就是个感情十分投入的演员,即便是演戏,我也付出了自己真正的感情,并让他们体验到恋爱的幸福。我从他们那里获得的钱物,只不过是我应得的报酬。
我从未失手过,除了那次。
当然,现在并不是唠叨那些陈年旧事的时候,现在我有别的烦恼,那烦恼并不来源于宋吉,而是源于我的未婚夫岳光。
岳光不该提出让我去和宋吉相亲。其实就算他不提出来,我也会自己提出要去的,这家俱乐部虽然是岳光的,但从它的出生到成长,离不开我的辛苦的付出,倘若没有我这个婚托,岳光做不到今天这阵势,我一直把它当作我和岳光共同的孩子。况且,不久以后,它会名副其实成为我和岳光的的共同财产。
我理想的情形是,我提出亲自出马搞定宋吉,然后岳光假惺惺地坚决不同意,然后在我的一再坚持下,他才忍痛割爱同意我和宋吉的约会。
但岳光那么沉不住气,这让我心中凭空生出几许落寞。
因此,我和宋吉的第一次约会,带着某种赌气的情绪,也在一定程度上承载着俱乐部的命运,俱乐部的牌子,不能让宋吉这变态给砸了。
4
大家都说宋吉是个变态,都说他压根儿不想谈恋爱,我之前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从他走进咖啡厅的那一刻,我马上否定了这个看法。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每次以婚托的身份约会时,我都会提前到达约会地点,选择一个安静的角落,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
宋吉还是那么随意,还是随意得那么价值不菲,倘若我不是和岳光恋爱了这么多年,或许我会真的爱上的他。他进来后,很随意地环顾了一下咖啡厅,然后径直走到我们预订的桌子前,很绅士地坐下来,优雅地点上了一根雪茄。他的眼神不再飘忽,变得坚定而热情,充满了期待,就像那些盼着姑娘早点到来的小伙子一样,羞涩、单纯,透着与他年龄不符的可爱。
那一刻,我就知道,宋吉的内心燃着一股跳跃着的火苗,他热切地盼望着有个妙女子俏佳人同他一起燃烧,生生死死,又生生世世。
只是可惜,我这个妙女佳人别有用心。
显然,无数次的相亲为宋吉积累的丰富的经验,他并不像那些初次相亲的人一样局促矜持。他很自然、亲切,就仿若我们是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
然而,这只是一开始。约会进行到15分钟后,他的眼神又变得飘忽起来,他似乎在和你对视着说话,但那目光焦点又分明不在你身上。他似乎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努力搜索着什么,搜索着一件对他来说十分重要的东西。最后,他眼神涣散地落在某一点,不动了。他神情复杂,看起来恐惧又哀伤。
“你在看什么?”我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哦,没、没什么。”他暂时收起目光,眼神重新落在我的脸上。
“你以前谈过恋爱吗?”我像个普通的相亲者一样,问着俗气的问题。
他淡淡地说:“没有。”
“为什么?”这个问题是我真的想知道的,“你条件这么好,一定有很多女孩喜欢你。”
宋吉没吭声,眼神里蒙上一层忧郁,似乎在努力遮掩着什么令他疼痛的东西。这种眼神令人心疼,那一刻,我改变了注意,决定向他摊牌,我曾经欺骗过过很多人的感情,但不知为何,独独不想骗他。
“其实……我并不是俱乐部的会员。”我咬了咬牙,“我是俱乐部的婚托……但请你相信我并没有恶意,我是真心希望你能找到满意的另一半,可是我们俱乐部所有的女会员你都见过了,所以我才会坐在这里。”
“哦,”他尴尬地笑笑,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般,目光涣散了一下,又慌乱地收了回来,“我想我一定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
“不,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可我们能力有限,希望你能谅解。”我不安地看了看四周。
他很平静地站了起来,礼貌地弯了弯腰,“我明天会换一家俱乐部。”
“宋先生!”我拉住他,又觉得这样的动作有些唐突,于是触电般缩回了手,“我很希望帮您,以我个人的身份。”
我想我当时的神情一定很诚恳,我想他也已经对自己内心的困扰不堪重负,所以他又重新坐了下来,显得有点局促不安。他重新点燃雪茄的时候,手甚至有些颤抖。
他说:“我真的很想恋爱、结婚,像多数人一样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又变得飘忽涣散。
“我也是这么希望的。”我想探寻到他目光的终点,但却无迹可寻。
“可是我却不能做到。我只能跟每个认识的女人约会一次,倘若有第二次约会,对方就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