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
我猛地朝旁边看去,一道黑影模模糊糊地出现在大殿的一角。
“叮铃”一声,什么东西落到地上,我的身体跟着一颤。然而门却吱呀一声,轰然中开,夕阳像无形的火焰在地上熊熊燃烧,一枚亮闪闪的钥匙落在脚边。
弯腰捡起钥匙,抬头,一张木乃伊般惨白,裹尸布般皱褶的脸几乎贴到我鼻尖。
我终于忍不住惨叫起来。
“鬼吼鬼叫的干什么!”看门的老头皱褶眉数落我,“关门时间到了,你怎么还不出来?把大殿门关来关去,这个是文物,关坏了你赔得起吗?!”
我惊魂未定地跟着他往城隍庙外走,手里紧紧攥着那把凭空出现的钥匙。
回家以后,我松开僵硬的手指,才发现钥匙上还挂着一个小小的装饰品。比起平凡无奇的黄铜钥匙,这个陈旧的装饰品才更符合城隍庙大殿里令人胆寒的一幕。
这是一个平面小帆船的金属厚片,是我八岁时在学校某次比赛的奖品,我把它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了奶奶。
这么久以来,我早就忘了这件事。现在这个小玩意儿出现在我眼前,仿佛从过去的时光穿越而来,急切地想告诉我什么。
我回忆起墓园的乌鸦、城隍庙的黑影,难道这一切,都与我去世的、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有关?
人死了以后,难道还可以再回来……
夜色沉沉,我打了个寒噤,不敢深想,匆匆把钥匙扔进抽屉。
四白头翁
又轮到我值夜班。
我也说不清是什么心态,又把那把钥匙拿出来,贴身带着。值班时就对着它出神。钥匙圈是我送奶奶的,这钥匙是开哪一把锁的呢?
奶奶去世以后,叔伯辈的长辈早就把她老人家那间房子翻了个底朝天,就算我知道这把钥匙的用处,恐怕那些被锁死的东西也早就被掏得一干二净。
因此我没有费神去想这把钥匙到底能开启什么东西,倒是睹物思人的成分更多。
上一次夜班受到的惊吓历历在目,不过自从钥匙落到我手里,那股冥冥中的力量似乎就达到了目的,种种怪象再也没出现过。我至今不能确定这真的和奶奶有关,那种感觉似是而非,我反复回忆城隍庙的那道黑影,还有墓园里莫名出现的抚触和低语,时而有种虚幻的熟稔,时而又觉得恐怖而陌生。
“看女神照片呢,这么出神?”小赵搡了我一下。
我回过神来,觉得自己还真有点走火入魔了。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卫生间的光线有点暗,一个人也没有。我对着镜子里双眼无神的青年说:“行啦,别胡思乱想,好好上班!”
“把箱子打开你就明白了……”镜子里的我回答道,唇角微启,嫣然一笑。
小赵看着我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跑进急诊室,冲到垃圾桶边干呕不止。
“怎么了哥们儿,妊娠反应?”小赵打趣。
我顾不上回应他,一瞬间被恐怖与恶心一起扼住喉咙的感觉差点儿没要了我的命,打死我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从镜子里看见自己如此妖孽的表情。那不是我,一边干呕我一边肯定地告诉自己,那绝对不是我。
“我快疯了。”气喘吁吁地坐在椅子上,小赵端了杯水给我,我感激地对他笑笑。但嘴角还没咧开,镜子里那骇人的一幕立刻浮现在脑子里,那笑容就变得比哭还难看。
“你怎么了?”小赵问。
我摆摆手:“别提了。”
“拉肚子了?给你开点白头翁?”
我颓丧地摇头,小赵拍拍我的肩膀,忽然凑到我耳边:“把箱子打开你就明白了。”
哐当一声,水杯落到地上,把小赵的裤脚全溅湿了。小赵哇哇大叫:“你中邪啦?”
我起身后退两步,戒备地死死盯着小赵:“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给你开点白头翁啊!”小赵一头雾水。
“不对,”我严厉地说,“后一句。”
“后一句是‘你中邪啦’?”小赵无辜地看着我。
“不是,‘你中邪啦’前一句。”我说。
“那就是‘给你开点白头翁’啊,你又是干呕又是跑厕所,我怕你得了菌痢开点白头翁吃嘛!”小赵看我脸色煞白,不像在开玩笑,也感到一丝莫名的害怕,“小张你……你没事吧?”
我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头脑里像是在滚一个越来越大的线团,我跌坐在椅子上,绝望地抱住了头。
“你……你在这里歇会儿,我去外面看看。”小赵心有余悸地看了我一眼,到休息室外的急诊间去了,估计是怕跟我待在一起吧。
我摸到裤袋里一枚坚硬的东西,掏出来,把那枚钥匙放在手里着魔般地反复翻看。看来不找到锁,打开那只“箱子”,我的日子还是不会安生。到底是什么箱子呢?我痛苦地闭上眼,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竟然就这样沉沉地睡了过去。
小赵回休息室喝水时,我刚巧睁开眼,大喊一声:“我想起来了,白头翁!”
可怜他被吓得一口水全喷了出来,当时就要揍我。
我去了一个姓姜的老太太家,她比奶奶小十多岁,精神好得很,见到我问个不停。
小时候奶奶老带着我去她家串门,两人是老姐妹,她们说话我就在屋外的草丛捉蛐蛐,要么打雪仗。有一次还喝了门口小溪里的水,结果上吐下泻,喝了好几天白头翁汤才止住。
小赵提起白头翁,让我想起来上大学临走前一天,奶奶和我说,如果有一天她有什么不测,就拿她箱子底的那把钥匙去找姜奶奶。我嫌这话晦气,打个哈哈过去了,奶奶去世后我被长辈亲戚们挤到一边,守灵都差点儿没资格,压根也就忘了钥匙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