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家里空调坏了,热汗顺着眉毛流到了我的眼睛里,痛得我“嘶”了一声,索性脱掉背心,裸着上半身枯坐在沙发上抽烟,烟灰缸里一堆烟头,而我满头的汗水。
妻子一边哭一边抓着抱枕打我,号得像一头母狼:“方启明,这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啊!你说啊!”
我毛躁地推开她:“我t么知道啊,别烦我!”
茶几上散着一堆照片,儿子被关在笼子里,七岁,像一只瘦巴巴的小狗,盘子里放了两根肉骨头。
儿子细瘦的小手抓着铁柱子,可怜巴巴地望着镜头,满脸的泪痕。
儿子在哭泣。
儿子在睡觉。
儿子在啃肉骨头。
……
好多个儿子,看得我毛骨悚然。
一张a4纸上打印了一句话:我知道你那年冬天干了什么。
我抓着头发努力回忆,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得罪了什么人。
我的眼皮一直狂跳,儿子失踪两天了,报了警,但却没有任何进展,因为家境一般,我们也没有往绑架这方面想,只是担心儿子被人贩子拐走了,或者自己迷路了。我从小就教儿子记住家里的住址和电话,有事就大声呼救,一定要找警察叔叔……我儿子聪明极了,从来不吃陌生人的东西,一有谁假装带他走,他就会拼命挣扎大声哭闹。
家里所有的亲戚都出动了,到处托人在车站找人,让警方找周围的监控录像。儿子一直在小区周围玩耍,突然在大门口冲着一个小伙伴挥了挥手就跑掉了。两个小男孩就这样消失在了视频中,我们这片小区并不是每条街都有监控设备,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孩子走出了监控区。
“会不会是你儿子去小朋友家了,但是忘了告诉你们。”警察指着视频中的另一个小孩问道。
我妻子哑着嗓子哭道:“不会的,我儿子从来不在别人家过夜的。有一次回家晚了,被他爸爸一顿狠揍,就再也没有过了。”
“那这个小朋友你们认识吗?”警察放大画面,指着一张模糊的脸问我。
我的鼻子都快贴上去了,却还是看不清楚视频中的小男孩是谁,我甚至根本不知道儿子什么时候多了个小伙伴。
“你们不用太担心了,如果是两个孩子失踪了,那现在我们一定接到了另一对家长的报警电话,但是目前还没有,你们也别太着急,抱最大希望,做最好的打算。我们这个片区其实很安全,都是居民区,没什么复杂的社会人员,你们先回去等等看,我们已经开始立案调查了。也许你们回到家,孩子已经回来了。”警察的安慰对于我们来说,十分的无力,但是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回家等消息。
儿子失踪的这几十个小时,我和妻子度日如年,终于在昨晚接到了一个电话,那头是个粗哑的男人声音,他说:“你儿子在我这里……”
我努力想要从绑匪的声音中听出一点儿线索,但是这句话让我绝望了,那个声音明显使用了变声器。
我抹了一把眼泪,低声祈求道:“只要你不伤害我儿子,我保证不报警,我并不有钱,但为了我儿子,我一定会尽力筹钱,大哥,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只有这一个儿子,求求你了。”
那头一阵沉默:“我说过我要你的钱了吗?”
我的心脏瞬间从胸腔蹦到了喉头。
“我送了一份礼物给你们,就在巷子尽头那个蓝色的大垃圾桶里,你最好抓紧时间,万一被人捡走就惨咯……哦,是个黑色的垃圾口袋装着的,上面用一圈透明胶带扎了口。”
我对着一阵忙音,陷入了呆滞中,然后猛地冲了出去,一路狂奔到巷子尽头的垃圾桶中疯狂地翻找了起来。在一片馊臭中,我翻出了滴着菜汤的黑色垃圾袋,它被一圈胶带扎得严严实实。
02
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我浑身都在战栗,每一个毛孔都因为惊恐而紧缩着。我把妻子搂在怀里,两个人沉默地流着眼泪,我们很辛苦才有了这个孩子,为此,跑了不下十家医院,儿子对于我们来说就是活下去的唯一动力,我们有限的生命得以延续的唯一希望。
“看到了吗?”那个电话又打来了,声音像一个魔鬼在阴森森地笑。
“我求求你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别折磨我儿子,他身体不好……我儿子有先天性心脏病……大哥,你也是有父母的,也许你还有孩子,你一定能体谅我们这种可怜的父母心,我们生这个儿子不容易,我妻子为了他,浑身上下都是针孔……大哥……”我哭得泣不成声,而妻子猛地抢过电话,尖啸起来。
“我不管你是谁,你要什么直接说,如果我儿子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但是我一定会把你找出来,我一定要让你偿命!”妻子蓬乱的头发下,一双猩红的双眼怒瞪着,突然,那股怒意变成了迷茫,然后默默把手机递给了我,哑着嗓子道:“他要和你说话,他说咱们的儿子能不能活着就全靠你了。”
“我给你一天的时间,好好想想,那年冬天你干了什么。别追踪这个号码,没用,别报警,否则下次的照片就是你儿子的尸体。”男人挂断了电话,只留我傻站在原地。
我抽完了一包烟,也没有想起关于什么冬天的破事儿,我没借过高利贷,没偷没抢没开车撞过人,偶尔过马路还扶一把老太婆,我自以为自己还算是个善良的人,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在某年冬天干了什么,让我的儿子深陷险境。
我妻子认定我做了亏心事害了儿子,对我一阵敲打,我只得把她推倒在地,狠狠扇了一耳光让她冷静下来。
“哥,明天小天葬礼,你和嫂子能来吗?”堂弟打来电话,听那声音已经是个半死不活的人了。
“来。”我敲着太阳穴,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他的儿子掉在河里淹死了,而我的儿子现在生死不明,我不知道我们方家得罪了什么人,一个个的灾祸接踵而来。
又是一个无眠夜,我闭着眼假装没有听到妻子努力压抑的抽泣声,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第二天,悲痛欲绝的妻子没有跟我去参加小凯的葬礼,她实在太害怕了,害怕下一个葬礼会是我们自己的。
灵堂设在堂弟的家中,门半敞着,老远就听到弟妹撕心裂肺的哭喊夹杂着亲朋细细碎碎的无力安慰。
屋子里黑压压的一片,伴随着白惨惨的花圈,看得人头晕目眩。
我坐在椅子上,垂着头,默默淌泪。
堂弟的儿子小凯和我们家小明同岁,两人亲兄弟一样好,因为住得比较远,只是偶尔聚一聚,堂弟家住在郊区的独栋大房子里,周围是一片公园,不远处有一条小河,一到夏季就涨水,水中的漩涡一个接着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