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愫生端起挎在肩膀上的微型摄像机忙不迭地拍起来。
曹小玄在心底直感慨道,那一片看上去如此富庶的秀美之地,却有如此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名字。观赏了一会儿,曹小玄不禁对彭福石这个人物肃然起敬,能选中如此隐蔽的地方藏宝,简直就是一个地理天才。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沥沥淅淅下起雨点。还好,在他们进入阎罗沟腹地途中,找到了一条小路,那明显是探险者抑或盗墓贼留下的痕迹。沿途正好有个洞穴,五个人避雨有些拥挤,但站立洞口,即可饱览下面的旖旎风光。
方骏披上雨具,站在洞穴口,朝对面的那些陡壁指了指,说道:“在天色晴好的日子,从这里就能够看到血墓。”
看上去,那些陡壁绝崖高似千米,在这雨天也显得气势恢弘。倘若是晴朗天气,想必就是一幅壁立千仞的彩色画卷。大家不禁叹为观止。
白璐挤在洞口,欣赏了一会儿面前的景致,噘起小嘴道:“山上的古墓怎么会流血呢?那也未免太玄乎了点儿,那些流血的地方,未必就是墓葬吧?”
这话显然是针对方骏的。方骏回头瞅了眼白璐,若有所思:“曾经发生在阎罗沟里不可思议的事情可多着呢,血墓称得上是阎罗沟的一道奇观,但并不是每拨探险者都能够幸运观赏到的。就像喝了蛊王酒,丁老师没事,可是,马台长却看到了黑暗里行走的那一只野山羊……”
“血墓怎么和蛊王酒扯上关系?”白璐较上了劲,不依不饶,快嘴快舌。二位关于“血墓”问题的较劲,勾起丁皓的兴趣,也正好借此机会阐述他的观点:“不是相传土司彭福石把司府仓库建在这里吗?那些血墓的出现必定与这个传说有关。这就很好解释了,那些血墓实则是一种诅咒。既然s县传承下来一个蛊王寨,这种诅咒说不定就是传说中的蛊王咒,也是世界上最恶毒最凶狠的诅咒。”
见丁皓对此谈得津津乐道的样子,曹小玄瞪大眼睛,“丁老师,你也信服那些蛊惑人心的诅咒?”
丁皓显得有些生气了,耸耸肩,对曹小玄说:“研究诅咒,也是民俗文化课题的一部分,湖南还成立了湘西民俗文化研究中心,他们开发出来的产品,不是深深吸引着世界各地的游客前去探秘吗?”
曹小玄记得电视上有档节目,曾对云南某地出现血墓的新闻做过专题探秘报道。所谓血墓,那只不过是有一种含铁、硒等矿物质的山泉从墓葬里面流出来而已。望着面前的阎罗沟,曹小玄思考着,在那片绿色里,究竟是什么东西吸引着马愫生、丁皓这两位在市里名声显赫的人物?
十一、美女倒挂悬崖
山里的雨来得急去得快。乌云散尽,东边的山头露出太阳,照进峡谷,阎罗沟呈现出一片亮色,十分刺目耀眼。刚刚下过雨,山里湿漉漉的挂着水珠。还好,他们已找到通往峡谷口的一条小道,这段路也并不那么崎岖陡峭。
沿途前行,几个人都在忙碌拍摄。白璐没带摄影设备,又有些好强,硬是冲在了最前面,声称由她带路进入阎罗沟。曹小玄心知肚明,她走在最前面,是为了更好地寻找林雪照片上的背景所在位置,也就没阻止她。
没多久,意外悄然发生。白璐发出惨叫声的前一刻,上演了惊心动魄的一幕—一
独自沿山间羊肠小径走了一截,白璐惊奇地看到前面有一簇闪着雨水光泽而灿然盛放的细碎紫花,甚是兴奋,耸了耸背后的旅行包,凑上前,双手捧起那簇紫花。就在她准备用力采撷时,意想不到的事情突然发生:脚下竟是一块活动的岩石,白璐身体斜倾,一个趔趄,双手机灵地抓住藤萝,但整个身子还是滑了下去。滑过一截,有一只脚忽地被什么硬物箍得紧紧的,身子却直直地倒吊在悬崖边……下面是阎罗沟突兀的山包,丘壑间,怪石嶙峋,溪水哗啦,野兽频繁出没,白璐眼里充满绝望和恐惧……
听到白璐撕心裂肺的叫喊,曹小玄心头猛一震,一路狂奔过去,循着声音往下一瞧,只见白璐倒挂在悬崖下面,身体正不停地抽搐。曹小玄欲伸手拉住白璐时,才看清楚挂住她的那个怪物,不禁浑身战栗,差点昏眩:老天,白璐竟倒挂在一副完整的人体骨架上,她的一只脚正好卡在肋骨间!
大伙急忙追赶过来,见状也一时傻了眼。还是方骏有临时应急救助经验,迅速拿出攀岩用的护网,找准方位撒放下去,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白璐救了上来。曹小玄总算心下释然。看得出,如果不是悬崖边的藤萝盘根错节,白璐早该坠落悬崖,与这副入骨为伴了。
丁皓在坡边的荆棘里将那副骨架拖上来,又惊讶又恐惧,讷讷地说:“这里怎么会散落一副完整的人体骨架呢?”
马愫生虽然面露惶惑,但还是拍下了刚才命悬一线的一幕。白璐惊魂未定,一头扎在曹小玄怀里,身子颤抖,惊泪直涌,更不敢拿正眼看坡边的那副入骨,深深的寒意浸染周身,久久不散。
方骏一边收拾攀岩护网,一边煞有介事地说道:“在深山老岭,遇到完整的兽骨和人骨都不足为奇。我曾在网上看到过驴友发的一则帖子,称在一个古老峡谷的某个区域,繁衍着一种攻击性动物叫羯蚁,一旦防护不当的人类误入那个峡谷,留下的都会是一副完整的人体骨架。”
丁皓昂起头,轻蔑地一笑,目光灼灼:“羯蚁不就是食人蚁吗?它生长在南非的热带雨林里,怎么会跑到阎罗沟这亚热带森林里来了?即使是变异物种,也不至于凶猛到赛过狮狼虎豹吧?”
见丁皓正拿着一根树棍拨弄着那副骨架,马愫生拍下了他那副憨态可掬又近乎迂腐的神态。
“丁老师可能并不知道,在阎罗沟,除了土司彭福石在此秘建司府仓库的传说,还有一个就近的传说。”方骏说。
丁皓一本正经,蹙起眉头,反问道:“总不会是非洲的羯蚁,漂洋过海,来到了咱们中国的阎罗沟吧?”
“当然不是。”方骏脸上倏地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狡黠,娓娓道来,“相传,吴三桂引清兵入关后,一路追杀李自成大军……其实顺治十六年,还有一支抗清游击队也同样在吴三桂的追杀之列。当然,那个首领自然赶不上李自成、李定国的名声大,他的功绩也就没有在历史上留下只言片语。那首领率残兵逃命途中,在峡谷里偶然发现了一座废弃的城池,也就是彭福石的司府仓库所在地。于是,一路残兵败将便在这里躲藏下来休整,自给自足,蓄积力量。后来,将士们在山里野练过程中,发现了土司彭福石的宝藏……”
方骏接着说下去:“然而,这支残军躲在峡谷里安静休整了近一年时间,最终还是被吴三桂的追兵发现蛛丝马迹。大难临头,再多的金银财宝也如粪土。首领自知愧对各位兄弟,抱着‘宁死荒外勿降也’的信念,挥刀抵在自己的喉结处,强忍悲泪对众部下说:‘诸位赶紧逃离峡谷,能带多少财宝是多少,能逃多远是多远,全凭诸位造化。这里由我一人镇守,誓死一拼。’可是结果没一兵带财宝逃离,大家齐刷刷地跪下,誓死与首领战斗到底……”
丁皓被方骏讲述的故事深深吸引,他虽说已从事民俗文化研究多年,关于吴三桂的那段历史比较了解,但从未听到这段野史。他似乎为那群残兵的处境担惊受怕了,迫不及待地问道:“后来呢?”
“后来,后来众兵见首领自刎,想必大势已去,有的跟着首领挥刀自刎,有的在山里找到蛇腥果服了,有的爬上悬崖纵身跳下……反正没一人离开峡谷。追兵赶到峡谷口,见到遍野的尸首,臭味难闻,也便满意而返。再后来,这地方就落得了‘阎罗沟’一名……”
丁皓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这具尸骨,就是那支残军的遗骸?”
方骏没吭声,点燃一支烟,找了块干爽的地方坐下来,望着前方陡峭的悬崖出神。
十二、谁打了退堂鼓
听方骏讲完阎罗沟又一个传说,白璐也从惊慌中缓过神,见自己的双手仍紧紧箍着曹小玄的脖颈,自觉失态,腾地站起身,忙走到一边,略显尴尬,忖了忖说道:“如果像方向导这样讲,我们还将会见到更多的人体骨骼,那将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马上就要进入阎罗沟腹地,大家心情非常激动,又隐隐有几分担忧。前两夜,发生在白璐、方骏、马愫生身上的咄咄怪事,仍笼罩着点点恐怖,大家回想起来心有余悸。当然,那是蛊王酒的作用,可现在已来到阎罗沟,远离蛊王寨,也没有益王酒的醉意,白璐却鬼使神差地倒挂在一副入骨上……曹小玄暗自寻思,心里总有一种不祥之兆,隐隐为白璐担心。现在已身处阎罗沟,没有退路,唯有倍加谨慎。
这时候,丁皓更是将自己的专长发挥得淋漓尽致,不顾行程疲惫,耸肩膀,皱鼻子,对白璐说:“这里离蛊王寨很近,挂住你的那副整体入骨骼,极有可能是蛊术的力量!”
“蛊术的力量?”看到丁皓高深莫测的神情,白璐扑闪着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满面惶恐与迷惑。
丁皓道:“曹记者,你的女朋友是不是开始打退堂鼓了?趁还没有真正进入阎罗沟最恐怖的地带,你们完全来得及撤退。我们一路走来的路线并不复杂,你俩原路折回,可能要比继续深入阎罗沟探险更有意义。”
曹小玄和白璐对视一眼,不禁面露苦笑。
“马台长专程来阎罗沟拍摄血墓资料,丁老师则要考察这里的地貌特征,他们一定得在阎罗沟四面的峭壁上探究一番。”方骏接过话茬,双手在面前那片少有人涉足的葱郁地带比画几下,神情肃然,“你们提前返回时,我建议,最好别走原路,就从湖南这边的寨子回去,非常方便。虽说路程远了点儿,但只需翻过一座大山,就能见到集市了,集市上有开往张家界方向的班车。”
白璐似乎生气了,心说,谁打了退堂鼓,本小姐还没有开始探寻心中的谜团呢。她深吁一口气,带着质疑的语调问道:“你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观赏血墓,难道就不害怕蛊术的力量了?”
丁皓十分惊讶面前这个美女的才思敏捷,灵活运用,反驳对方。他刚才提出的“蛊术的力量”一说,这么快就让她运用,借梯上楼。于是,丁皓满意一笑,瞟了她一眼,意味深长。
马愫生因为看到方骏拍摄的关于血墓的录像,才激起莫大的兴趣,才特邀丁皓一同前来阎罗沟,还特地雇了方骏当向导。可见,马愫生来此探险的决心之大,准备之充分,怎么也不能败了他们的兴致。曹小玄拉了白璐一下,递了个眼色:“非常庆幸在动车上碰上二位前辈,不然,我们这趟探险旅行恐怕会中途夭折。”没费多少周折,一行五人便进入阎罗沟腹地。这里的地理环境比他们在沿途议论的恶劣状态要好。眼下秋分刚过,天气晴好,山里的树木植被变得更加青翠,凸显出几分与周围迥然不同的地理特征。
曹小玄被这块腹地的景致与神秘所折服,精神陡涨,近几天来,笼罩在心头的恐怖和阴霾,也随之烟消云散。
这腹地环境十分独特,像个山间盆地,地势平坦,景色优美,世外桃源一般。而周围则是累累青山,丛林密布,地势险峻。方骏指了指四周的峭壁悬崖,向大家介绍起来:“那些绝壁看似普通,上面实则有很多藏金洞。相传,土司彭福石请石匠将大量金银财宝藏匿在悬崖上的那些隐秘洞中,并制作了藏宝图传于后人,一代代传承下来。不知是彭氏后人将那幅藏宝图弄丢了,还是后人中无人觉察出那个秘密,反正几百年过去,没有人发现这四周峭壁上有撬动痕迹,依然如初无损。”
丁皓抬头仰视四周那些峭拔的累累青山,眨巴着眼睛:“莫非是那些石匠的后人给偷偷盗走了?否则,国内那些盗宝高手岂能袖手旁观?”
“丁老师,您想错了。传说土司彭福石请石匠凿岩是逐级而登,待将财宝藏于悬崖上的那些秘洞后,又令石匠逐级后退,并且毁掉台阶,掩盖痕迹了。”方骏顿了顿,眼里闪出高深莫测的光芒,“为了永保藏宝秘密不外泄,后来,他暗里杀死了石匠。也就是说,只有得到那张藏宝图的人,才知道这个财富的秘密。”曹小玄同样被这个传说深深吸引了,仰望四周那些峭壁,看上去也并不是特别险峻,从山顶吊绳梯,完全可以一探虚实。然而,怎么不见寻宝人前来探宝的痕迹?
方骏是坐在马愫生旁边给大家讲述这个传说的。马愫生听得如醉如痴,时不时仰望那些石壁发呆,嘴里还似乎嗫嚅着什么。
大家一路行来早已疲惫不堪,饥肠辘辘,各自拿出食品充饥。看方骏那副势在必行、踌躇满志的样子,下一步,他定会带大家沿峭壁一探藏宝虚实。此时此刻,各人养好精力非常关键。
没多久,马愫生带着摄像机径直向一个峡谷口走去。如果要攀上那些悬崖,首先必须从山下的谷口进入。马愫生进去拍风景了,大家不会特别注意。因为这一路走到阎罗沟,他也是一路拍摄过来,显露出相当的专业水准与新闻嗅觉。然而大家都吃完了午餐,仍不见马愫生返回。丁皓调侃道,马台长是不是找到了彭福石的藏宝洞?可方骏坐不住了,他是马愫生雇的向导,不得不沿马愫生刚才进入谷口的路线一路寻找过去。
丁皓忙朝方骏跑去的方向看了看,走到曹小玄和白璐坐的那块大石头边:“等他们先行一步进入深谷探险,有什么重大发现,他们一定会告知我们的。曹记者,我们就地休息,也好理顺这几天一路发生的诡谲事件。当然,这些诡谲事件也是我老丁感兴趣的课题。你是年轻记者,思维活跃,做新闻必须是对事物的客观反映,而我们研究民俗,挖掘的是民间瑰宝,能够自圆其说,这就是学术了。”半小时光景,方骏突然从谷口跑出来,疯了一般撕扯着身上的衣裳,大声叫道:“蛊术的力量、蛊术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