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赖”平静地述说着,已经不在人世的张春燕父母的声音,清楚地在刘可可耳边响起。
“真倒霉,照这样,到家得十点多。”张春燕的父亲丧气地嘟囔着。
“在有餐馆儿的地方停一下吧,饿了。”坐在后座上的母亲打着哈欠说道。
“爸爸!我饿了!”张春燕抱着去年圣诞节父母给她买的白色布娃娃小熊,坐在父亲旁边的副驾驶座上。
“别捣乱!一会儿就到家!”
“你这是怎么对孩子说话呢?孩子多可怜哪!”张春燕的母亲不满地抱怨着,从后座伸过手来抚摸着张春燕的头安慰她。
张春燕倒没觉得父亲生气。
“都怪你!要不是你多嘴,阿燕还想不起肚子饿的事儿呢!”
“什么?你倒埋怨起我来了!”张春燕的母亲尖叫起来让阿燕和我在这大山沟里等了好几个小时,肚子都饿扁了!”
“那有什么办法,车胎不是扎了嘛。在那种地方放钉着钉子的木板的人,才是罪魁祸首哪!”
“我让你叫修理汽车的,你不叫!”张春燕的母亲不服。
张春燕刚八岁,但能如此清楚地记得父母的对话,而且意思也能理解。刘可可在感到惊奇的同时,又认为这也许是张春燕长大以后经过再加工构成的。
“这山里没信号,走到有电话的地方得走好几公里呢!而且我有备用轮胎,还要给修汽车的打电话,还不让人家笑话死!”
“你从来都是这样,死要面子活受罪!结果呢,换个轮胎用了好几个小时!”
“千斤顶坏了嘛。我费了那么大劲儿,手都受伤了,还不是为了你们!还不好好谢谢我!”张春燕的父亲把裹着绷带的左手指伸给张春燕的母亲看。
“危险!手别离开方向盘!”
“我开了二十年车了,没出过事故,也没违反过交通规则!”他又把左手在张春燕眼前见了晃。张春燕笑了。
“噢,下雨了!”
雨点打在风挡玻璃上,他启动了雨刮器。
雨不大,但雾雨使本来就很难走的山道变得更难走了。
“阿燕,在这边儿有新朋友了吗”她的父亲张茂问道。
张茂是一家酒吧的营销总监,最近两年刚从工作多年的地方调到了另一座城市,家安在城市南部一个住宅区的职工宿舍里。
“嗯,有了好多新朋友。”张春燕得意地说道。
“不是说刚来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你说话奇怪,不跟你玩儿吗”
“嗯,不过,我跟大家一起玩儿的时候,说他们这里的方言。”
“是吗?在家里没听你说过方言呀。”
“孩子嘛,很快就习惯了。”张春燕母亲接着说道燕跟邻居家的孩子一块儿玩的时候,这地方的方言说得可地道了,吵得我直头疼。”
“怎么会头疼呢?我头就不疼。”张春燕不服气地说道。
“这里的方言说得那么好吗?说一句给我听听。爸爸小时候就喜欢听这些乱七八糟的方言。”
“不行!”
“不行?为什么”
“什么都不为,不行就是不行……”
张春燕在母亲不合理的强制教育之下,不得不在家里说普通话,在外边说方言。也许这就是张春燕多重人格发生的基础呢——刘可可心想。
在家中,张春燕生活在“普通话模式”里,到外边去的时候,在小朋友们讲的方言的触发之下,她的语言开关马上切换到本土方言。当然,八岁的张春燕是意识不到这一点的,而父母除了觉得她这样会很累以外,也没更多地追究什么。
张春燕呆呆地看着车窗外的雨滴。只要一低头,安全带就会勒着脖了,好不舒服。扭头看了看父亲,见父亲正在专心驾驶,她就偷偷地把安全带的搭扣解开了。
车外漆黑一片,被风吹散的雾雨打在玻璃上,形成许多小水滴,在引擎的震动下,小水滴汇集成大水滴,很快地流了下去。
张茂驾驶着汽车在山路上奔驰,不愧是二十年没出过事故,也没违反过交通规则的老司机。尽管山路难行,又下着雨,他的车速一点儿也没有减慢。
张春燕开始昏昏欲睡,而张茂已经开始考虑明天的工作了。张茂总是这样。全家一起出去玩儿的时候,张春燕只要看见爸爸严肃地注视着天空,就知道爸爸在想什么事了——又在为订台业绩犯愁。
今天星期天,按照预定的安排应该轮到他值班。但因为弟弟责备他自从从营销经理升职到营销总监后,一次也没为父母扫过墓。所以这次倒是很配合的来了一次“旅行”。
张春燕看到——为了尽快回到家里,张茂一直加大油门往前冲。
坐在后边的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平时张春燕的母亲怕她丈夫开车打盹,总是说这说那的给他提神。可是最近一直失眠,加上刚才等着父亲换轮胎,困得要命,就坚持不住了。
突然,一道晃眼的光从正面射进了张春燕的眼睛,紧接着她听见了汽车喇叭声。半睁的眼睛看见父亲正在拼命打方向盘,轮胎打滑,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张春燕感到受到强烈的一击,身体的重量一点儿也感觉不到了。
张春燕先是撞倒了车顶上,随后就被甩出了被震开的车门。
张春燕仍然在哭叫,但她自己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她觉得在空中飞了很久,还没有来得及感觉到痛,就失去了知觉。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正飘浮在黑暗的夜空!”
……
作者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