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隔日清晨,天还没有大亮,谢晚桃就被一阵断断续续的吆喝声吵醒了。
人都死了?老子要喝水,给我倒水去!
她偏过头朝炕头一瞥,就见谢老三死死闭着眼,挥舞着胳膊扯起喉咙直嚷嚷。
哼,这就是她的亲爹啊!谢晚桃嫌恶地将脸别到一边。喝水是吧?好哇,我就去给你加点料呗!
她掀开被子就要往炕下跳,冯氏却已经先她一步起了身,按住她的肩膀,轻声道:躺着吧,娘去就行。
说着便去厨房烧了一锅热水,还巴巴儿地沏了茶,复又端回来。
谢老三连动都懒得动,冯氏将茶碗送到嘴边,他也不过吸溜一下,才嘬了一口,立刻像被火烫了一般跳起来,砰地将碗打翻在炕上,指着冯氏的鼻子骂道:蠢货,你他娘的要烫死我呀!
黄浊的茶水泼得到处都是,溅了他一身,冯氏连忙拿了手巾给他擦脸,一面又回头问谢晚桃:没烫着你们吧?快躲开点儿!
你撒手,笨得像猪一样,我自个儿来!谢老三劈手夺过手巾,胡乱往脸上抹了两把。许是前几日实在喝得太多,直到现在,他的舌头还有点大,说起话来含含糊糊的,我是怎么回来的?
是孩子他二伯把你找回来的。冯氏怯怯地朝后退了退。
二哥?谢老三更是不得了,一骨碌爬起来,眼神凶得像是要吃人,这么说,爹也知道了?你是猪脑子啊,我走之前是怎么嘱咐你的?我明明告诉你,不能让爹知道我不在家,你都给我忘到脚后跟儿去了?你别找我揍你,记吃不记打的东西!
你那天说是去镇上给孩子请大夫,傍晚就回来,结果一走就是三天,全家人天天在一起吃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叫我怎么瞒得住?我也是没办法呀!两个丫头病得那样,我心里乱得就跟一团麻似的,我怎么冯氏又是委屈又是害怕,说到最后,眼眶都红了。
谢老三看了谢晚桃一眼,粗声大气道:你甭在那儿跟我装可怜,这两个丫头不也没死,活得好好的吗?
爹,你别咒我妹啊!几个孩子全醒了,四郎忍不住,有点胆怯地抱着被子坐在炕梢,小声道。
我就咒她们了,怎么?!你给我滚一边儿去!谢老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这说的是人话?谢晚桃心中涌起一股怒气,干脆也爬起来,对着她爹冷冷一笑,用十分平静清淡的口吻道:爹,爷爷说了,让你今天起了床就去见他。
谢老三一怔,脸上的嚣张之气立时去了七分:他这么说了?
骗你干嘛?谢晚桃眨巴着圆眼睛,很无辜地道,爷爷说,让你醒了就立即去上房。我看你现在挺有精神的,应当没问题。老人家睡得少,这会儿他应该已经起了,你赶紧过去吧,要再晚些,爷爷只会更生气。
死丫头,你看我笑话?谢老三心里愈加发虚,表面上却还是色厉内荏地吼道。
我哪儿敢?谢晚桃一边说,一边就穿鞋下地,道,我去洗把脸,一会儿帮着我姐照顾早点摊子,爹,我劝你还是早点过去吧,别耽误了功夫。
你站住!谢老三说着就要抓她。
不等他伸出手,谢晚桃早像一条活鱼一般,哧溜蹿得远远的,躲在门边撇嘴摊手道:爹,你别跟我较劲了,赶快想想该怎么跟我爷交代吧。昨儿个他气得够呛,连马鞭子都拿出来了,说是要抽你呢!
说罢,她立刻跳出门去,佯装着在院子外转了一圈,趁谢老三正手忙脚乱穿衣裳的功夫,又偷偷溜了回来,特意跑到上房门口晃了晃。
这时候,谢老爷子果真已经起了身,穿着一身短打,提了一条盘花棍,正准备去院子里耍一套棍法。松花坳里的住户大多是武人出身,就以这样的方法强身健体,谢老爷子眼看是将满六十岁的人,仍然老当益壮,不得不说,这与他坚持锻炼是脱不开关系的。
谢晚桃趴在门框上,冲谢老爷子嘻嘻一笑,脆生生叫道:爷爷早,你老都起来啦,昨晚上睡得好不?
见她来了,谢老爷子便将手中盘花棍往身后收了收,点头应道:嗯,好好。四丫,这才什么时辰,你怎么也不多睡一会儿?我听说你昨天帮着家里张罗早点摊子来着,你大了,也该懂点事了。不过,现在还太早,没到支摊儿的时候,一会儿我让你大伯娘叫你去哎,对了,你爹还睡着?
幸好他记得这一出,还真怕他想不起来呢!
谢晚桃摇摇头,乖巧地道:爷爷,我爹已经醒了,刚喝了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