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晚桃心中立时一阵发烦。前一世她怎么从来没发现,这人竟这么招人讨厌,偏生要这样不合时宜地出现!
无论如何,涂靖飞既然已经出声叫住了她,基于礼貌,她也不能不管不顾地立刻走开,只能对守清使了个眼色,让他略等片刻,站在原地稍偏了偏身子,冲涂靖飞颔首,皮笑肉不笑招呼道:涂家哥哥。
涂靖飞快步走过来,衣摆随风微微飘动。这翩翩少年,行动间不染一丝尘世之息,容貌身段皆美好得不似凡人。
我刚才在这松云观里随便逛了逛。他行至谢晚桃跟前停下,微微低着头望着她的眼睛,没想到月霞山中,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僻静幽宁的所在。四处古松环抱,一呼一吸间,满鼻子里都是松针的清香,着实令人心旷神怡,整个人也跟着放松宁静起来。人都说在山中住得久了,不论男女,身上都会带着一股山林中的清气,怪不得谢姑娘如此毓秀钟灵,我
他这话原本是奉承,谢晚桃听在耳中,却只觉得无比讽刺。
毓秀钟灵?怎么,难道不是野狐狸的妖气吗?哼,她若真有那么好,他涂靖飞又为何连只娶她一人都不愿坚持?娶了她们姐妹俩不算,还在外头养了一门妾室,可见他口中所谓的好,也十分有限!
谢晚桃心中的恼恨,二丫自然是不得而知,在她眼中,涂靖飞简直是如同仙一般的人物。如今见他主动搭讪,她立刻便讨好地拽了拽谢晚桃的袖子,压低了声音乐不可支道:四妹妹,他夸你呀!我说什么来着,他要是看上了咱家哪个姑娘,那就只能是你!
闭嘴!谢晚桃双眼一瞪低斥一句,紧接着便抬起头,面上挂着一丝暖笑,眸中却闪过一抹夹杂着嘲讽的冷光,嘴角一翘,嗬,涂家哥哥真是会说话。
涂靖飞被她笑得头皮一麻,浑身都觉得不舒服,呆了一呆,方强撑着将怀中松果递过来:谢姑娘,这些松果,是我方才在观中的松树上摘的,心觉颇有雅意,不若送与你如何?你拿回家,用一个白瓷碟子装了搁在床头,可算作一件有趣的小摆设,没事便闻闻这松果之香,想必心情也会好上许多。
哈哈哈哈!谢晚桃像是听见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捧着肚子笑弯了腰,涂家哥哥真是叫我说你什么好?我家是什么情况,你看不出来?你翻遍了谢家院子,只怕也找不出一个白瓷碟子!我们每日只为三餐奔忙,可不像你有此雅兴!刚才在山门外我说的那些话,敢情儿涂家哥哥全都是有听没懂?我叫你离我远一点!你心中躁动也好安宁也罢,与我半点干系也无,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大山里,好不容易有一处地方入得了你这贵公子的法眼,你就该到处多走走看看才是,尽着跟我罗唣什么?
谢姑娘,我究竟做错何事,令你如此涂靖飞又摆出那副小狗儿一般可怜巴巴地受伤神情,你若对我有任何不满,只管说出来,我
你神仙一般的人物,怎么会有错?谢晚桃哼笑一声,我只是单纯地讨厌你罢了,麻烦你离我越远越好,否则,我这山里的野丫头不知道轻重,倘或伤了你,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她说罢立刻拉了二丫和守清转身便走,将涂靖飞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三人被涂靖飞绊住了脚,耽搁了不少时辰,急匆匆地再赶到后院的丹药房,哪里还能寻见早桃和温氏的身影?
谢晚桃心中只觉得焦躁,这种明知有事即将发生却无法阻止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谢四姑娘,你没事吧?见谢晚桃眉间紧锁,守清不由得有些担忧,低声问道。
谢晚桃叹了一口气,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冲他摇了摇头。
当晚,常真人亲自安排了一顿素席,招待谢老爷子一行人用餐。饭桌上,早桃与兄姐嫂子们谈笑风生,谢晚桃坐在她旁边,身上一阵接一阵的发冷。
虽不知是何缘故,但脑袋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就是今夜,在这松云观中,很有可能将发生大事。
她越想越觉得不妥,心中擂鼓一样敲个不休,表面上还不得不做出一派平和之态。好容易挨到吃完了饭,众人闲聊一会儿后各自回房休息,谢晚桃便在离开饭堂之前特意寻到了四郎,问知他与三郎住在一起,稍觉心下安定,将他拉到角落中,抬头道:哥,你要帮我。
四郎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盯着她的眼睛瞧了半晌,点点头:好。
亥初时分,两边厢房内灯火未灭,隐隐传来说话声。谢晚桃手捧着一碗冷茶坐在床边闭目养神,二丫则端了个小杌子坐在门口,时时刻刻关注门外的动向。
过了约莫一顿饭的功夫,西厢最外的房门传来吱呀一声轻响,又过了半柱香,谢晚桃和二丫住的这间房门上,响起了十分轻微地剥啄声。
二丫立刻开了门,四郎从外面闪身而入,凑在谢晚桃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谢晚桃双眼霎时睁开,打发四郎赶紧回东厢去,自己则从床上捡了个枕头,站起身来,又嘱咐了二丫两句,走了出去。她在万氏的房门上敲了两下,可怜兮兮地小声道:奶奶,二丫姐打呼噜声音好大,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睡?
夜深了,阵阵山风,给这炎热的夏夜添了几分凉意,山中古观的烛火次第熄灭。
天将明时,松云观的早课钟声并没有准点响起,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颤抖呼喊着的声音,传遍了道观中的各个角落:快来人哪,出出人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