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出世便是信徒，从王都到圣城千里，穿着僧衣的王上一步一叩首，虔诚地朝着圣城拜过去，一边走一边化缘，饥餐露宿，却一直在给那个死去的女人写信。

彻悟后便去水中捞月，沿途花事轻浮，谎言香艳，我在起点与终点之间两全其美，却无法禅定于一夜琴声，直到幽幽地暗香将我淹没，我才匆匆赶到岸边，片刻之间，已被一缕清风绣在水面。

他守戒之人，却犯了相思戒，沉溺诞罔，一步一叩首地朝圣是他想忘却她的路程，可进了圣城之后的无意一瞥，他又见一袭红衣，霎时间泪夺眼眶，连布达拉宫旁池边的月色都比不得他的眼在高原月光下的亮。

那幕布合上了，他却坐在那里出不去了。

后来酒吧替她挡酒，门前把她圈在怀里的时候，他借着酒气形式，全然忘记，在当年那个影院面前，他在暗处捏紧的双手不知道废了多大的劲才没有冲出去搂住他的姑娘，说一句：我来了。

他是个懦夫，季明渊自己心流承认，可看见温墨樆此刻那红肿的眼睛，看着自己心里下定决心了一千一万次说要守护好却总是食言的丫头，他突然转过来，看着自己站在楼梯口张望的母亲，看着同样天真好奇的眼盯着他的弟弟，他突然冷冷开口：

母亲，弟弟又发病了，你该给父亲打电话了。

我刚见过你爸爸了，他和我妈在一起。

温墨樆听到季明渊让苏兰找季天临，于是开口插话。

他去找姜华染了？

温墨樆没想到的是，自己这句话之后，苏兰的声音却陡然变得尖锐起来，近乎癫狂。

季明渊眉梢一挑，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小惊喜在等着自己。他带着洞悉一切的目光看着自己对面的苏兰，然后轻轻揽过温墨樆：我们走吧，回家过年。

温墨樆有些不明就里：不是说今年在这里过年的么？

季明渊没回头，只是拉着温墨樆往外面走，苏兰这个时候却蹭蹭蹭下了楼：不许走，谁都不许走，温墨樆，你让姜华染来这里找你，听到没有，停下！给我停下！

温墨樆回头看着冲过来一脸着急的苏兰，蒙在鼓里的她还有些犹豫，下意识地想要回头看：别看！

身边的男人捂住了她的眼睛。

明渊，到底怎么了？

季明渊没有解释，听着自己身后母亲的声音，看着前面家里大门前的阳光，这一次，他踏出的义无反顾，他要走进光里，从今天起，从此刻起！

保姆，拦住他们，快点！

苏兰追不上了，停下来，突然念出一串代码，和命令，话音落下，一边冲出来一个人影，一下朝着温墨樆和季明渊赶过来。

温墨樆一开始没看清，等看清那张脸，才惊呼：家里的机器人保姆？

看着此刻面无表情追赶自己的机器人，温墨樆吓了一挑，季明渊不置可否，脚步却更加快了。

温墨樆越发搞不清楚状况：明渊，到底怎么回事？你这些天失踪是去了哪儿？啊！

因为分神和季明渊说话，温墨樆一不留神脚一滑，被后面追上来的保姆追个满怀，她此刻正好已经跑到了之前的泳池边，机器人这么一撞，她下意识伸手去抓季明渊却只抓了一个衣角，而悬空而坠，看着季明渊回头，脸上露出惶恐的表情的时候，霎那间，脑海中深藏的无数碎片在这一刻拼凑出完整的画面来。

你去死！

女人夹杂着怨恨和愤怒的声音，落水的男孩，泳池，阳光照在水面的波纹，周遭的人声，保姆的脸

丫头！

温墨樆被季明渊摇醒，她头顶直面的阳光让她下意识地眯眯眼，等看清眼前季明渊的脸，她的泪就这样一颗一颗，一串一串地从眼角滑落，她狠狠地抱了一下季明渊，然后挣扎起身，竟然是回身往老宅里面走，那脚步铿锵而气势汹汹，苏兰也没想到她去而复返，你你怎么回来了？

温墨樆二话不说，冲上前去：为什么要建造魔窟，为什么要逼着我母亲当管理者，为什么为什么要刺激陆阿姨，为什么！

她最后一句话近乎咆哮，从没见过的，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温墨樆，她扬起手看着眼前自己叫了二十多年的长辈，那手终究没有落下，在苏兰的目光下，女孩突然跪在了地上，声音悲痛到说不完整：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任谁，任谁想起来自己缠绕自己这么多年的梦魇竟然和自己信赖无比的长辈有关，恐怕都不能接受，更何况，这人

苏兰见到温墨樆的表情，脸上的惊讶逐渐褪去，开始变得高高在上和平静：你想起来了？

温墨樆看着苏兰重新变得娴静的脸，眼底的复杂变成了有触角的藤蔓，慢慢爬满了她一双眼睛：兰姨，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你问我？

苏兰坐会沙发，双手撑在膝盖上，她的脊背微微拱起，尽量让自己的气势显得强势些，然后下巴一扬：你的悲剧跟我的关系不大，你的悲剧的一手缔造者是

是我！

就在苏兰要开口的时候，大门处又传来一道人声，温墨樆回头，就看见了自己的母亲被人搀扶着走进来，旁边站着的，是季天临。

看见季天临和姜华染同时走进来，苏兰那刚才充满的气势一下就瘪了不少，她眼中的东西再也无法掩饰，冲出眼眶来，直射对面的姜华染和季天临：你们竟敢，你们竟然真的敢还走到一块！

温墨樆还没来得及看清，自己手臂上却是多了一股力量，有人把她拉起来。她撞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明渊

温墨樆的声音有些颤抖，季明渊听出来了，两个人其实都有关于这一切的片段记忆和消息，但是从来都没有跟对方分享过，因为这一切实在是让常人无法理解，更加是因为两个人都爱着对方，所以从来没有愿意让对方亲近的人的另一面就这样血淋淋地撕开在另一个人的面前。

之于苏兰对温墨樆，之于季明渊对于季天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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