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见字如面,很抱歉爸爸要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如果你见到这封信,那就说明,我的好孩子,爸爸最终还是没有挡得住那些如同洪水猛兽一样的怪物,只能走到这了。这是第二封信,这封信放在你灵清师叔这里,爸爸还没来及给你们两介绍认识,替我向你师叔问声好。这封信太过关建,因此,我必须笃定你已经如今完全掌握了温氏,我才敢让你看见。你顺着线索一路查过来,爸爸的宝贝,你已经很棒了。很抱歉,爸爸不能抱抱你,给你一句表扬,但是,爸爸爱你的心永远不变,爸爸也需要你在往下看的时候已经确定自己的内心。因为,你这一看便再也没有回头路了,我的孩子。
书信是温莫樆熟悉的簪花小楷,毛笔字,是温莫樆刻在心上的字形,她也在这一瞬间就认出这个人的笔记。泪水顺着女孩的脸庞往下落,砸在信纸上,淹没了那泛黄的过往。
温莫樆吸了吸自己的鼻子,毫不犹豫地往下看去。
父亲说这该是她看到的第二封信,然而,中间有什么安排除了差池,她首先看到的是这封信,而且还是因为温子仁误打误撞带她到了这里,所以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要往下看下去。
早先年我创办温氏的时候想的是挣点钱,后来越做越大,智能家居产业前景越来越好,我也就渐渐做大,不过其实我一点野心都没有。爸爸虽然身为男儿,却并没有想要闯出一份广阔天地的心,我只想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就可以了。
公司刚起来的时候国际中心也不过刚刚建成,我就像是一只站在风口上的猪。你记住,只要站在风口上,哪怕是一只猪都能够飘起来,更何况是人!那个时候,我几乎是被人裹挟着往前走的
呵呵,很抱歉,爸爸又忍不住想要跟你开始爸爸的那一套说教起来,宝贝别介意哈。好了,进入正题,你如今接管了温氏,想来从账目上窥探到了一点什么,公司有内奸,你得往下查,很抱歉,我的女儿,我不能直接告诉你这个答案,这个需要你自己去发现。相信爸爸,这么做爸爸是为了保护我们家囡囡。最后,还请宝贝你永远记得,无论到什么情况下,你都要以活下来为一切的首要前提。
因为,到最后这世界哪怕再无人敢靠近你,你也要永远永远记得,我爱你。
展信佳
温尔生,写于2019年4月
坐在车后座的女孩忍了好久的情绪在看到最后一句以后终于溃不成军,呜咽声从车后座传到车前座。
停车。
温莫樆对前面的温子仁道。
车子停在滨海城市广场边,还没停稳,温莫樆就匆匆车上冲下去。一下坐在海边,任由夜晚咸湿的海风吹得她的衣服猎猎作响。
温子仁停稳车走了够来,递给她一包纸巾还有从旁边罗森买来的关东煮:
吃两口吧,从昨晚你就一直没吃东西。看着温莫樆被海风已经吹红的鼻子,温子仁开口。
温莫樆抹了抹眼泪,接过关东煮:谢谢。
温子仁摆摆手示意没什么,跟温莫樆眺望着夜色之下的海,目光陡然变得渺远起来:你父亲写给你的东西很伤感吧?要不要听听我的故事,说不比比惨,你心情要好很多。
温子仁说话一贯搞笑而废,即便此刻温莫樆的心情不好,对方仍然是这样的口吻,温莫樆不知道是不是惯性使然,最后盯着面前的男孩看了看,轻轻点头:
你说吧。
温子仁低低头,从海边随后捡一块被送上岸来的石头,在手心摩挲一会儿,随后开口:
我刚生下来的时候我爸已经离开了我妈,我妈是一个人把我带大的。她生我的时候才17岁,没什么能力,在赌场找了一份发牌的工作
温子仁说这一句,莫名的叹了一口气,温莫樆侧头看他,看这个少年人往日里清澈的目光变得悠长,一点点,如同那扑闪着翅膀的海鸥,一点点,往回忆的深海里钻啊钻,去俯视那曾经的记忆。
和我一起上学的人会学家长的口吻朝我吐口水,骂我妈是在澳门赌场发牌的婊子。我有的时候很奇怪,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会用那么天真可爱的态度说着那样恶毒的话来。我能跟那帮人会打架,我妈那样的成年人就只剩下伤心。渐渐地,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肮脏,为了不让我沾染上她的下九流,她在我六岁那年把我送到了臭老头身边,交给他去教化。
一个人选择下坠一小步的开端往往伴随的结局就是下滑一大步,速度只会越来越快,因为这世界就是这样的,重力加速度永远存在。
温子仁说道了灵清道长,刚刚身上的戾气渐渐就散了不少,口吻也带上了丁点笑意:
老头很奇怪。明明养了一堆兔子,他既不吃也不卖,还跟我说不准去吃那群兔子。但是我在后山却扒拉出完整的烤架,因此当然是要吃,而且偷偷吃。你不知道,有些东西偷吃才香。老头其实知道,但是他就是有这么一条奇怪的规矩,是不肯我们正大光明吃兔肉的。只是后来,我又被我妈接了回去。她跟了国际中心一个来赌场寻欢的男人,来带我走。我最初还是很高兴的,但殊不知,那是噩梦的开端。
温子仁的声音渐渐的出现了一种特殊的音调,如同上了釉色的瓷器,温莫樆简直从里面听出了裂纹来。
那个男人虽说在国际中心供职,但是他打人,打我妈,也打我。我让我妈离开他,她不肯,我忍到十三岁,自己逃出来,没得吃没得住,流浪了很久,直到我遇见了她。
温子仁突然朝着温莫樆看过来,温莫樆看着男孩眼中此刻的底色,突然有些恍惚,觉得这目光是那样的熟悉,却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见过的。只是自然而然的顺着温子仁的话问道:
后来呢?
温子仁笑了笑,眼中就像是融了一块琥珀有晶莹的褐色,他开口道:她救了我,帮助我,可以说,我对于她的感情比你对于你父亲的感情不会少到哪里去。可经年别岁,我终于可以保护她的时候,她却死了。
死了?温莫樆一怔,她的心中的情绪渐渐被温子仁带出来。这一瞬间,她看着温子仁的眼眸,在一瞬间窥探到那清明的背后是怎样的浓黑。
温子仁眼中的清澈,是黑到极致之后沉淀下去的清澈,是光的反面,如果要有现实里面的比喻,只有亮到反光的黑曜石大概才能形容这一双眼。
于是,我在心里立下誓言任平原成荒,血色从地狱烧到天堂,但凡我能再站在你面前,我必要你站在众生面前,笑谈过往。
末了最后半句,温子仁是看着温墨樆,在心里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