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你真在少林寺学过，你给我说说呗。”

二十年前，赵家屯的村口，两个青年蹲在一起，其中一个问另一个。

被叫做和尚的青年，自然是赵建新，剃着圆寸，穿着一件破棉袄，时代发展的太快了，现在的人都忘了，仅仅在二十年前，国内还是怎么个光景。

那时候，开着普桑的就算有钱人，通讯也远没有这么发达，看着现在的智能手机，根本无法想象，二十年前，大家还在用bb机跟大哥大。

那时候，真的就比古代好不到哪去，消息特别的闭塞，像他们这样的村里孩子，根本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

跟赵建新蹲在一起的青年，叫做陈龙，是赵建新的发小，几年前，赵建新的父亲在矿上出了事故，老板给赔了五千块钱，这在当时已经算多了。

而赵建新也拿着这笔钱中的一部分，大概一千多块钱，前往建北省的少林寺走了一遭，倒不是为了学武，论学武，他跟着当地的练家子从小没少学过。

他是去踢馆的，结果到了景区把人家和尚打了，被治安所关了几天，还罚了五百块的款。

那民警也是多嘴，说你要打架上武校去啊，结果这次换成他被一群人揍了一顿，倒是没被抓，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身上没钱了，这才灰溜溜的回来了。

可是他嘴硬，非说自己是去学艺了，其实他有把子力气，也确实勇武好斗，可是他想象中的那个武林，根本就在这个世界上没存在过，只是小说中的演义罢了。

“这能跟你说吗？师父跟我说了，绝对不能外传，要不然会有师兄弟来取我性命的。”他跟陈龙说道。

“这么狠？”陈龙委屈巴巴的看了看他，然后问道：“那你现在特厉害呗？”

“那当然。”赵建新撇了撇嘴：“就苍城那些武馆，都不是我的对手。”

“那走呗！咱还等啥！”

于是，两个少年踏上了整成，不出意外，他们的第一站，又是治安所，但是二人不信邪，于是再多次进出治安所后，赵建新被关起来了。

为啥只有赵建新被关起来了？因为每次动手的都是他一个，陈龙瘦瘦小小的，压根没动过手。

这一关，算是把他教育老实了，许是在牢里被教育了，那年头的监狱，比现在可要黑暗的多，反正出狱之后，赵建新算是心灰意冷。

因为他的事儿，他母亲也病倒了，攥着他父亲仅剩的两千块卖命钱，给他说了一门亲事，原本是为了给老太太冲冲喜，结果刚成亲没几天，老太太就驾鹤西去了。

从那之后，赵建新就在家务农，自己在院子里绑上几个木桩，每日沉迷于练拳，也没有什么章法，就是不停的大，打烂了就换。

陈龙也总来找他，对这个同样不务正业的朋友，赵建新的媳妇向来看不上，为此没少骂他。

而赵建新本身，对陈龙也不冷不热的，于是有一天，他告诉陈龙，不要再来找他了。

陈龙问他：“为什么，不是说好了要教他功夫的吗？”

赵建新笑了笑，摇头道：“哪有什么功夫？哪有什么江湖，都是小说上骗人的，压根没人会功夫，都是些骗子。”

“那你为啥还每天都在练？”陈龙不相信的说道：“你不想教我就直说，你是不是嫌你坐牢的时候我没有去看你，我是跟你赌气呢，谁让你那次不带我。”

赵建新苦笑了一番没有说话，他自己就什么都不会，谈什么教？但是这些话他又没办法说出口，只能继续跟陈龙说道：“你走吧，找个事儿干，别来找我了。”

同样固执的陈龙就真的这样走了，他告诉赵建新：“你不就是不想教我吗，你跟那些人一样，就想赚钱，就嫌我没钱给你，你等着。”

撂下这句狠话后，陈龙就离开了，赵建新没有当回事，直到一个多月后的一天，浑身是血的陈龙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敲响了他的门。

当他打开门，看着满身是血倒在地上的朋友，一股怒火涌上心头，在得知他是在苍城被一帮练武的打了之后，他闯入邻居家借了摩托，连夜拉着陈龙去了苍城。

打上门的赵建新，这一次如同狼入羊群，电光火石之间，招招奔着要害，这是他在监狱挨打挨出来的经验，腋下，侧腰，下档，咽喉，鼻梁，后颈，太阳穴。

最终，他凭借一己之力，打趴下了对方将近二十人，当然，这二十人不是一起上的，大多数被他的凶戾吓到后，根本没敢还手。

最终，武馆的老师父走了出来，他看着倒了一地的徒弟，眯着眼睛看了看赵建新，摇头道：“年轻人，功夫，不是这么用的。”

赵建新笑了，他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功夫，是杀人技。”

“既是杀人技。”老师父淡然道：“今日你可取我性命。”

那天，老人口吐鲜血倒在地上，死死拉住女儿的胳膊，看着赵建新带陈龙离去后，摇头道：“江湖事江湖了，不要报警，是我教徒无方，给他们拿钱，都遣散了吧。”

那天晚上，回到家的赵建新看着妻子用扭扭歪歪字迹给自己留下的信，上面一共没有几个字，歇着：我走了，我过不了这种日子。

那天起，赵建新像着了魔一般，他开始寻找当年跟陈龙去苍城时找的那些所谓大师，专挑四十多岁的壮年，专挑夜晚在半路截住他们，将对方重伤之后再带回家中，活活打死，然后缠上渔网，再在渔网里塞上石头，扔到水库去。

而这一幕幕，被晚上去找他的陈龙正好看见，赵建新也看见了他，但是没有跟他说话，于是陈龙就这样骑着摩托跟着他，看着他到城里绑人，在院子外听着他打人的声音，听着骨头断裂的声音。

然后再远远的跟着他，看着他把尸体扔进水库。

后来，不知道从哪天起，陈龙也再也没有找过他，而是自己在院子里立了木桩，每日练习。

直到赵建新被警察抓走之后，陈龙都没有再出现过，一直到赵建新被枪毙后多年，陈龙再次来到了这个院子，他已然是那么的瘦小，看起来毫无威胁性。

他摸着破败院子中烂掉的木桩，回想着曾经的一切，喃喃道：“我会给咱们报仇的，功夫，是杀人技，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教我了，但是你不知道，我一直都活的没什么意思，那天晚上，你带我打上门的那天晚上，是我这辈子最骄傲的一晚。”

“我会告诉他们，赵和尚是我兄弟，他们欠你的命，我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