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入了梦魇?这是我的第一感觉,我曾亲历过几次,陷入其中后,觉得似有人靠近,意识无比清醒,却又很难分清现实或虚幻,但眼下又略有不同,这与刚才所梦太过重叠,让我有了梦中做梦的怪异错觉。
我压低嗓子,试探的叫了两声阿奎,回应我的只有被反射的扭曲回音,除此外周围寂然无声,无一人应答,头顶此时也安静下来,风沙似乎已经停了,一抬头,甚至能透过狭缝看到点点夜空。
轻拍了两下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黑暗里,本能的想前探几步,因为平衡、方向感俱失,还没抬脚,就来了个狗啃泥,这一下摔的结实,硌在那些硬土棱子上,痛的我龇牙咧嘴,心说这铁定不是梦,疼得太真实了,梦里头可不会遭这份罪。
祸兮福依,这一摔,倒把后袋的手电甩了出来,我大喜过望,刚醒来时脑中混乱无比,竟忘了有这茬了。可一打开又有了问题,灯柱淡黄无光,看阵势也就能撑个把小时,而余下的干电池,下来前都置放在了阿奎那,当下狠拍了下脑袋,多少有点悔不当初了。
既确定了不是梦魇,那便得理清头绪,好好审视一番,眼下究竟怎么个状况,为何自己成了孤身一人,其他人此时都在什么位置,又是何种境地呢?
打着灯四处一扫,立马就发现了不对:我此刻的位置,不是凹形沟槽的休整处,左右细狭笔直,每隔一段连着个角度相似的卡口,两者衔接处自然光滑,后面暗道规整,没了刚下来时,那种岔道遍布的错杂感,显然,此处是我未曾来过的陌生所在。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自己并非落下,而是睡梦中被人暗移了位置不成?
若真当如此那会是谁,我脑中立马浮现出梢李,此人入楫来就是刺头,处处与我针锋相对,又是揣着筷子当榔头的主儿,肚里没实货却生怕被人抢了风头,况且,没人会嫌弃肚饱碗里肉,身暖衣外裘,在酬劳方面,他也有足够的动机,毕竟金子撑不死贪心鬼。
可一想,又觉得不大可能,我自恃趟过暗渠大河无数,也未曾湿鞋半分过,其中最大的依仗,便是靠着“手艺人”的那份严慎跟警觉,我想,纵使我被下了“方子”,也断不可能被人一路移挪,而无半点知觉,况且,这种羞辱几乎毫无意义,说明白点,若真有这种前提,他大可以差人此处了结了我,岂不省事许多。
边想边走中,绕了不下五六个方向,仍没看到一丝熟悉所在,更别说那处踪影全无的沟槽了,
这样毫无目的的乱转,也并非毫无作用,行进途中我察觉到了丝异样,这种变化及其细微,但又能真切感受到,那便是温度:初下裂隙时,干灼闷热,走上几步就满头大汗,喘不上气,可当下却清透无比,到处沁着凉意,鼻稍甚至有气流微微掠过,而且,透过灯柱的上浮颗粒就会发现,气体是由下而上流动,这实在让我有些不解,一路上又用手电照着脚下,照例是成团的干土块,并没有发现孔洞暗隙之类的可疑之处。
这就怪了,要说上升气流的产生,无外乎两种:一是水平风遇到障碍物后的方向改变,二是受到地热、日照、温度影响所致。这里狭小封闭,没有外在条件的干预,空气很难水平运动,前者基本排除,而依下来后的经历来看,第二种确实更有说法,这也进一步表明:湖床土体下的近表层,极有可能蕴含着某种巨大的地下热源。
饶是如此,若脚底下完全封闭,产生的气流再大也无法逸出地表,除非,这些掩盖的乱土块下,埋有无数个常人无法觉察到的排气密孔,在我看来,这是突破性的假设,若能被证实,至少说明了个问题——湖床下这些纵横交错的裂隙,并非完全自然形成,这里曾或多或少,被明显的人工干预过了…
至于什么人、什么年月、出于何种目的所做,靠当前信息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干脆放空了心绪,开始全身心放在脚下,去寻找可能走过的岔道。
这样摸出去约三四里,还是没有见到半个人影,我有些泄气,此处的卡口无论角度还是样式,都大同小异,若不细辨几乎看不出差别,感觉自己如同蒙头苍蝇,四顾瞎转,实则并没有前进多少,也无明确自己的当前位置,于是我想了个土路子,每到一处卡口便做个独有标识,这方法虽迟钝可有效,至少可以验证,自己是否在兜圈子,兜了多大的圈子。
可接着一路下来的所有卡口,我都没有见过一个标识,甚至到最后,想出个新印记都得废些工夫,这多少刷新了我的认知观,感觉季节性的干湖床只是作其掩饰的冰山一角,裂缝下空间之广大,简直超乎常人想象呐。
随后,我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灯柱已经慢慢暗淡下来,又走了百米后,突然闪了两下,再打开时光线开始忽明忽弱,见状我赶紧关掉,余下电量在这近乎迷障般的地下,宝贵无比,若突遭意外情况,毫无疑问,这唯一的照亮就是我的救命稻草。
起初,没了手电后近乎寸步难行,手掌、额头磕得满是伤口,待眼睛逐渐适应,借着头顶裂缝的微弱光线,再半扶半倚着土壁,情况好了不少,可速度仍不可避免的慢了下来,而且,在这无穷般,暗无天日的狭窄裂隙中,孤身一人、毫无目的穿行,几乎考验着我的身心极限,而这种时候心志不一者,往往最易涣散神绪,胡思乱想,的确,恐惧源于未知,周遭死寂黢黑,总忍不住会想,前方的低窄卡口、幽黑岔道,正隐匿着什么东西,又或是前进时,身后总有亦步亦趋的脚步声,纵使我这心境无比固韧、不惧鬼神之人,此时此刻,都不免有些心里发毛。
想什么来什么,在绕过一个大角度的岔口后,眼前多了团灰褐色的物件,离我丈来步,静静待在那里,在这狭小暗道内,似若倾诉着不久前的血腥和绝望,没错,正是那具被隔潮垫掩着的尸体,倒不是说惧怕什么,只是经历那场怪异梦境后,我莫名的不敢面对,怕掀开垫子后,映入眼帘的就是梦魇里那具熟悉的身影。
硬着头皮,确认了垫子下的尸身后,我轻嘘了口气,回忆了下“凉”卡住的位置,我记得很清楚,当时他被行夫放下时,在我们休整处的斜右侧,离沟槽十来步路,我起身四顾,眼前依然无比陌生,很明显,没有例外:尸体也被移位了。
如果说,我在睡梦中被人移挪还有些可能,那么去动一个已凉透了的死尸,便就毫无意义可言,现在看来,我的境遇应该并非个例,也不是人力干预作梗所致,这下头,可能隐匿着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在无形中慢慢沁透,操纵、演导这一切…
这种无法寻觅的敌人,才最让人后脊生寒,你甚至不知,是否该称之为“敌人”,验证其存在就得让人头痛一番了,况且,裂隙迷宫之中,那个“狩猎者”还不知潜伏何处,两具尸体的惨状仍不时浮现,我若不加快动作,说不定很快就会再有人横死于此!
想到此处,有些暗暗生急,开始顾不得受伤,小步快走起来。
因为没有时间概念,这一路不知走了多久,显得无比漫长且痛苦,期间过程不忍细表,直至我气倦神乏,到最后完全扶着土壁,麻木的拖着身体前行,这时,我才真正感到了一丝慌乱,不能自已的冒出些可怕念头:譬如,我可能要死在这裂隙迷道中了,或是我已经死了,只是灵魄还在此处游荡罢了。
又左兜右转了两三里,此时整个人开始意识剥离,全身精疲力竭至极,感觉随时都可能要支撑不住,就地倒下不起了。
脑中也浑浊不堪起来,什么稀奇古怪的声音都有,我意识到不妙,一咬舌头,又猛扇了自己两耳刮子,清醒片刻后,倚着土壁走到前面的卡口一角,正准备坐下,就感觉后背突然一软,像触碰到了什么。
紧接着就是一声女子的惊叫,跟着一阵霹雳吧啦的扔东西声,在这寂然的窄道中,人耳早已习惯了安静无声的环境,忽然来这么下“高音”,差点給吓得三魂尽出,肝胆俱裂,但我心念飞快,瞬间便反应过来,激动中掺杂着讶异,赶紧打开手电照过去,一看,果然是水野妃奈。
此时她低头闭眼,两手正不断胡乱挥击着,嘴里仍在不停喊叫,我用手电晃着她的眼睛,大呼着叫她名字,试图让其冷静下来,眼见毫无作用,“啪”的下当即给了她一巴掌。
她这才一愣停了住,一脸恍惚的看了过来,接着眼中一下有了神采:“梢冯?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