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贺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见到了温月白。
温月白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但显然她也是没能安心睡好的,站在走廊里看着底下的客厅,说不清楚的消极。
苏贺站在她旁边,没有问她为什么站在这里,而是问了一句最无关紧要的话:“乔敛右呢?”
温月白微愣,像才回过神一样:“他在洗澡。”
苏贺点点头。
一时无话。
安静片刻,温月白听到苏贺说:“回去继续睡一会儿吧。”
温月白看向他:“你呢?”
苏贺自然地说:“我等着去见他。”
温月白苦笑。
“是啊,如果现在进精神病院的人是乔敛右,我也会是这样,等着去见他,根本睡不着。”
苏贺温柔地嗯了一声。
温月白想起那个孩子,干脆问出口:“你和吴玉还有可能吗?”
苏贺垂眸,想了一会儿,说:“总之在他现在最落魄的时候我会陪在他身边,我不会放弃他。不仅仅是因为他为我把他自己逼到这一步,还因为旧情。”
顿了顿,他继续说:“但以后在不在一起……我不知道,更大的可能是不会在一起。”
“因为我真的不想伤害屋子里的那个孩子。”
这个孩子是苏贺的顾忌。
当苏贺近乎惩罚报复一般,把吴玉勾回来跟吴玉在一起,苏贺是看不见这个孩子的。
可他要么就一辈子都看不见,那也罢了。
但他现在看见了,他就没法再装作看不见。
温月白隐隐理解苏贺话里的意思,有太多愧疚负担混合在苏贺和吴玉的感情里了,这让两个人都累。
不在一起也许就是最好的结果,但是,那绝对不是他们各自真真正正心之所向的结果……
这一辈子能这样用尽力气爱几次?
也就这一次了。
一次不成,元气大伤,再也不可能像这样爱别人了。
苏贺也不舍得。
没过多久,乔敛右洗过了澡,穿着浴袍,因为放心不下而出来找温月白。
在家里,他所有的锋利都不见了,凌厉也都被他收起来了,他持有的身份,就只是一个爱着妻子的丈夫。
温月白看到他,苏贺自然也见到了。
他很识相地说:“我回房间里了,努力补个觉。”
温月白说:“好。”看着苏贺的背影,“你得保持好精神状态。”
“嗯。”苏贺摆摆手,回房间关上了门,叹了口气。
是啊,得保持好精神状态,明天继续和这该死的生活作斗争。
温月白被乔敛右牵着手,拉进了房间。
乔敛右让她靠着他心口,听着他的心跳缓缓地睡去了……
熟睡之前,温月白尚且模糊地保留着意识伸手,拉住了乔敛右的手,她睡觉时都觉得没有安全感,必须要拽住乔敛右,才能放心地让自己松口气,彻底睡下了。
乔敛右沉默地任她为所欲为,关了灯,他在她耳边说:“我在呢。”
不会走的。
睡着的温月白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好事,忽然就松开了眉头,扬起了唇角,像只猫一样,用脑袋拱了拱他温暖的怀抱。
苏贺说补觉就是真的补觉了,但是他睡的并不安稳,甚至梦到了吴玉。
吴玉再也不是意气风发的成功男人的样子了。
他穿着病服缩在窗户边儿上,警惕地看着朝他围过去的医生们。
苏贺在梦里这样看着,心疼的难以言喻。
但是他快步走到吴玉面前,吴玉却根本看不到他。
那群医生依旧在走向吴玉。
吴玉张开口喃喃道:“苏贺,苏贺……”
他在叫着苏贺,他只叫着苏贺。
苏贺眼泪当即就下来了,抬起手要把他拉过来,可自己用力抓到的只是一片虚空。
“吴玉!”
苏贺猛地睁开眼睛,在黑暗里,他的视线模糊了,眼角全都是泪。
他迟钝地坐了起来,打开灯,平静地想自己不是第一次为吴玉哭了,呵。
或许当年的那个下雨天,吴玉就不该来为他撑伞,这样的话,他们两个就永远不会有什么交集。
吴玉现在就是一个有事业,有妻女的幸福成功的男人。
吴玉不会因为苏贺变得那么狼狈——
苏贺一直认为自己在这段感情里很可笑,很傻,从吴玉在他的父亲死后选择了离开苏贺,离开苏贺去结婚生子的那一刻,苏贺就把自己代入到了受害者的状态里,所以他觉得自己可以伤害吴玉了,可以冷漠吴玉了,所以他这几年找着类似吴玉的影子,所以他在吴玉回来后,只因为吴玉要回家去看那个高烧的儿子就发怒,冷漠吴玉。
苏贺在吴玉之前一直以为伤害是具象的……
直到他知道吴玉不知道什么时候,暗地里已经为了他,把自己伤害的遍体鳞伤却向他表达的那一刻,他领悟了。
虽然不是他让吴玉气死吴玉的父亲的,但是吴玉的父亲倒下的那一刻,已经是一道伤害。吴玉不说,选择的是离开他,结婚,看似都在伤害他,其实吴玉却是加倍承受方。
后来生子,后来,吴玉为了生病的儿子撇下他,他就更觉得这段感情没什么意思了。
可是他不知道,他是什么都没做,甚至已经在对吴玉放手,可是他不知道这以上的种种都是对吴玉的伤害。
吴玉每做一件伤害他的事情,其实也伤害了吴玉他自己,要说报复,吴玉才是那个最出色的报复者。
伤害了他父亲的人,他一个也没放过。
只是,最后还是栽在了他这里。
他在走出,吴玉在陷落。
现在就快毁灭。
苏贺自嘲地笑了笑,眼睛却红了。
他已经数不清自己第多少次后悔没在订婚那天听吴玉父亲的话提前退场了……
如果他退场了,一切就不会像现在那么糟糕了吧?
至少吴玉的父亲不死,吴玉之后就不会这么极端地伤害自己伤害他,最后因为他,彻底毁灭了自己。
苏贺点了根烟,眼看着火头燃尽,他抬起头,窗外已经大亮了。
无论这个世界上谁在往地狱走去,都不影响它天明时分。
苏贺把烟扔进了烟水缸里,他起身去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走出了房间,意外地看到了两个孩子站在门口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干爸爸。”承承抬起头乖乖滴叫道。
苏贺蹲下去,和他平视:“早上好,承承。”
微顿,他转头看向另一个孩子:“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