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要死过多少次,心才会变硬。
他最懂。
就像一开始,他也不是舍得弑君的人,他不是不顾兄弟情分的人,他也曾经想过,江山,他的兄弟坐,而他,为他卖命,固守江山……甚至他连他的结局都想好了,他会为国尽忠,死而后已。
但谁也不知道,他手上沾了那么多的血,竟然是走向皇位的铺垫。
一次次的暗杀,他一次次的冷漠,自己打完仗回来,他更甚从前,对他更有敌意,他只是一个人,当然会难受。
那时他想,原来一个人成为皇帝,真的会变的。
会变得那么陌生。
判若两人。
他们尚且一母同胞,他都如此,更别提那些王爷,这些年来,一个个都死了,到底是怎么死的,他心知肚明。
最后只剩下了他。
天下人才知道,那位帝王,多可怕。
也都没想到,那位帝王会突然传位。
时洐有时候想,这就是报应吧……
你最怕什么,你为此做过多少缺德事儿,上天就给你什么,上天会替那些人报复你。
让你无能为力,只能看着自己一天天,苟延残喘。
这些年,他总会想,自己的报应什么时候来……
真的做了帝王以后,他的心愿一样,和最开始一样,没有变,君王死于社稷。
他这条命,给了天下,所以,能不能求上天,把他的姻缘还给他?
时洐慢慢地垂下眸。
蔚清手里的书掉在了地上,昏昏欲睡,时洐抬头看到她脑袋要磕下来,立刻双手捧了上去。
蔚清却已经被吓醒了,她眨了眨眼睛,好像也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看着看着书,就打起瞌睡来了!
时洐皱眉看着她,把她从凳子上抱起来,走向了床榻。
“既然嗜睡,就好好躺着。”
蔚清嗯了一声,看着他:“你还挺坚强,又来找气受了。”
时洐木着一张脸:“你现在气不到我了,因为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
这个样子,倒是挺像木然的。
蔚清笑了笑:“哦?你刚刚去投胎了?!”
时洐替她盖上了被子,闻言哼了一声:“一个人能被气到,是因为他没有自知之明,才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我已经知道你输定了,这场赌约我一定会赢,所以你再也气不到我了。”
闻言,蔚清叹了口气:“你就是不信邪。”
“我要是信了邪,我现在就不可能活着站在你面前。”
蔚清微微一怔,深深地看着他:“如果撑不住了,可以放手,我不怪你。”
这是她仅能做的退步了:祝福他。
“你心疼我了?”时洐揪了揪她的脸颊,“那你还不断地为难我。”
蔚清说:“不是我为难你,是那群大臣为难你,是你的皇家规矩为难你。”
“有时候我觉得你不像是这里的人。”时洐突然说,“你那么执着,要做唯一的那一个,不准夫君纳妾,你可知道,严格讲的话,你早就犯了七出中的善妒之条了。”
蔚清静了静,末了却笑了,他看人很准,她本就不是这儿的人。
蔚清说:“那你可以休了我啊。”
“不休,太麻烦了。”时洐摇着头,“夫人要的东西,为夫能给的,都给就是。”
蔚清嗤了一声,忽然抓住他的手,她看出来他是认真的,所以她说:“我讲真的,你别勉强你自己,撑不住了就放手,我不想因为我,影响你的大臣对你的看法,影响你的江山。”
“他们敢对我有什么看法。”时洐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要我纳妃,其实他们哪一个没有私心,我也懒得陪他们演戏了,其实我也不愿意朝上朝下都带着面具,违心活着,这样的皇帝,做着也很憋屈吧。”
“我想清楚了,你是对的,我很喜欢你给我的这个家,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困难,他们要我纳妃的理由,无非是我无子,可是我们已经有了啊,我立我们的孩子为太子,他们有了未来的小皇帝,他们逼未来的小皇帝去。”
“我是绝对不会惯着他们的。”时洐看着蔚清的眼睛,“你放心。”
这一刻,蔚清的眼中才真正有了动容之情。
时洐心底暗暗松了口气,原来,破敌之法在这里啊!
他的夫人,给的是一颗真心,所以,要的是一颗真心,他的夫人,真的没错啊……
他的夫人,也根本不是那种计较的人,这样看来,不管他之前的伤害,只要捧着一颗真心,她就没有多加为难……
时洐突然笑出了声。
蔚清不解地看着他:“你笑什么呢,好像突然疯了……”
时洐:“我抓住了幸福。”
蔚清:“……”
真的疯了。
正好她现在清醒着,一点也不困,也不在乎跟他调侃着:“那幸福是什么样子啊,还有实体,可以抓住的啊?!”
时洐挑眉,起身拿了个镜子给她握在手里。
蔚清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也没有发现古怪之处,就说:“怎么了?!”
“幸福的样子啊!”时洐点了点镜子里的人,“这不就是。”
蔚清:“……”牛。
她眯了眯眸,就他这样去了未来也能混的很好啊!
百无聊赖地啧啧了两声,看他有点不顺眼:“挺会说话啊,对多少姑娘说过啊,嗯?”
时洐高冷地看了她一眼:“你看我这个样子,是那种随便说这些话的人吗。”
蔚清突然看着他说:“其实在感觉上,你比你那位兄弟好太多了。”
时洐:“……你觉得我比他好?”他怎么有点如置身于梦中很不真实的感觉……
蔚清坦然点头:“我就觉得你挺好的。”
时洐:“哦。”偏过头去,忍住笑。
蔚清说:“所以如果你再善良一点,你就更好了!”
时洐:“什么意思?”等等有哪里不对劲!
蔚清笑眯眯道:“对那位不如你的人好一点呗,别让他受罪了,真的,冤冤相报何时了。”
时洐:“……”原来还有后招。
他翻了翻眼皮,睨着她:“等你平安把孩子生下来我再考虑,我怕我对他太好,他会诅咒我们的孩子。”
蔚清说:“他不会的。”
时洐微顿,叹了口气:“我比你了解他,他从来,从来都没有甘心过,原来,把皇位给我,把你带走,能让他好受一点,现在你和皇位,都是我的……你说他怎么可能心理平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