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时隔多年,蓝老爷子在脑海中检索了一圈,也没想起云元思是何人,自是不敢居功:“你是哪年的学生?在下年纪大了,不太记得。”
蓝寒英也在同时附身打算将人扶起,但还未碰到他,就被云元思拒绝了,转而又对蓝老爷子拜倒:“学生不才,在先生门下学了足足七年才毕业。”说着有些难为情,“学生那时名唤狗蛋儿。”
云元思也是个不幸的人,自小家境贫寒,都说贱名好养活,才在大名之下起了这么个小名,久而久之,他便只有狗蛋儿这个名了。
后来家乡遭遇灾荒,父母也逃荒路上活活饿死,云元思变卖了剩下的所有东西,毅然决然地去了月翎书院。
那时他已经三日不吃不喝了,全靠着一口气撑着,果不其然地倒在了月翎书院的门口。
等再醒来,便住进了书院的厢房,恰逢蓝老爷子巡讲,便见了云元思,或许是人上了年纪,心肠便软了,云元思就这样用完全不够学费的银子,和没有正经身份证明的情况下,成了月翎书院的一员。
因初见时下意识说自己叫狗蛋儿,便一连七年,都用了这个名字,直到学成后参加那年秋考,蓝老爷子才托人给他做了身份证明,云元思这个名字也才被拎了出来。
显然一说狗蛋儿,蓝老爷子便有了印象,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将人扶起感叹道:“当年还是个娃娃,如今也长大喽。”
说着几人便走到了允宸予的书房,千屹已经回来了,正在门口守着,见远处监察司司长和一老一小前来,便猜出他们的身份。
先回身敲了敲门:“王妃,蓝先生和小公子还有云大人在往书房方向来。”苏易安此刻红着眼眶应了一声。
紧紧攥着的拳头随后猛地松开,面前是千屹从影宗带回来的叠纸被掩盖的中层,正是真正的药方。其中被水晕染的部分已经不可恢复了,但剩余位置依旧能看出这张药方的不对劲。
同时叠在其中的还有给影宗宗主的信,已经被宗主留下,而信中关系到药方的内容也已抄录出来交给了千屹。
原来半月前千屹见到的那个所谓的给苏晗生母调养身子的人,已经是偷天换日后的人了,这药方真正的主人名为诡影,乃影宗的一个叛逃者,他当年在事发后便已被灭口。
诡影当年一念之差,叛逃影宗,一路走来追杀不断,后被人所救,才得以隐姓埋名,苟活于世。
救人者与幕后者便是一人,诡影受制于救命之恩,加之影宗也从不讲究什么是非善恶,才会应下这桩恶事。
然聪明反被聪明误,幕后者以为死人不会说话,又有药方作证,一切就可瞒天过海,当做没发生过。
殊不知影宗之人从来不吃暗亏,任何时候,他们都在给自己留后路,诡影虽死,却以这样的方式将真像留下,一但有人查及此事,便有迹可循,也算是报他们过河拆桥之“恩”。
可惜的是,因为叠纸湿过,部分字迹消失,导致幕后之人是谁并未点出,或许也是诡影尚错几分救命之恩的感念吧。
苏易安作为医生,仅凭残留的部分药方便看得出这药方性烈,可怜那女人日日忍受痛苦不敢死去,一直撑到最后一刻,只为多护苏晗一日,都说为母则刚,母亲何尝不是超人呢。
“见过蓝先生,小少爷。”千屹的声音再次想起,因为夏儿是随着苏易安来的,才会称老爷子一声老爷,千屹作为王府侍卫,便称先生了。
至于云元思,他拘谨乖顺地跟在蓝老爷子身侧,又是一身便装,想来是不愿被人认出来,千屹便没有见礼。
苏易安听得外面的声音,急忙把桌上的东西整理在抽屉中,又擦了擦眼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就去开了门。
现在才是辰时过半,见客人已经醒了,便吩咐夏儿去准备早膳,又将三人请进书房,笑问“夏儿去备膳了,云大人不如一起?也让本妃略尽地主之谊。毕竟上次那凤钗,本妃很是喜欢。”
苏易安的话没什么别的意思,只不过是想着有什么事吃过饭再说,毕竟拿人手短。
但云元思显然想多了,本来坐的好好的,突然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委实把苏易安吓了一跳,还不待他们开口,云元思就道:“王妃恕罪,臣实在是有口难开!”
随后膝盖一转,朝向蓝老爷子:“先生教导学生为人要不负一个‘正’字,都是学生迂腐,才让翎小姐枉死多年!”说完已是泪流满面。
他蒙蓝家再造之恩,年龄更是比蓝翎虚长几岁,但却一直都受着蓝翎照顾,后来蓝翎嫁到京都,他才处入朝堂,也无实权,无法帮衬一二。
幸好传言说她与相爷琴瑟和鸣,夫妻恩爱,他便也放心了,自此一心在庙堂,不再多想儿女情长,也刻意忽略着关于蓝翎的消息。
只是不曾想,当蓝翎的消息不可避免的冲破他刻意忽略的屏障时,竟已是她的死讯,以及一个盒子。
盒子里便是苏易安上次所见的凤钗,以及一封信,信是给云元思写的,但他此时已经呈给了蓝老爷子。
老爷子看着手都在颤抖,他从小捧在掌心的女儿,竟是这般凄惨殒命,亏的自己还以为他苏晔是什么好人,悉心教授他两个孩子学识,却放着自己的亲外甥女受苦受辱。
老爷子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一时背过气去,险些吓坏蓝寒英,苏易安手起针落,这才将人顺过来,老爷子回过气来呆滞了好一会儿,突然失声痛哭了起来。
苏易安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便没有开口,有寒英在侧,老爷子发泄完情绪应该不会有大碍。
云元思也早已泣不成声,跪伏在地上颤抖,直觉告诉她,那封信中,不仅仅是托孤这么简单,甚至可能根本不是托孤之信。
她在犹豫,前有苏晗生母的刚毅,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承受这封信的内容,毕竟腹中的孩子,容不得她再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