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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所谓的长期战略和培养接班人,这都是企业内部的事,也都在覃长弓的控制之内。覃长弓真正不敢掉以轻心的是电器厂的体制问题。阮如璋主政龙踞已经一年多,以公务身份到访电器厂只有两次,一次还是借视察电器厂的名义提拔他自己的手下安玉柱等人,另外一次就是这次电器厂三十五年厂庆。严格上说两次都不算是正式视察电器厂的工作,这就说明,阮如璋其实并不重视电器厂的工作。

至今为止,阮如璋下工厂视察有据可查的有十七次,从数据上看,他更多的是视察外资企业和民营企业——十二次,而视察国有企业只有五次。这一点周澎跟他正好相反。周澎很支持国企的工作,龙踞的市区级国企也基本上是在他当政时期发展壮大起来的。周澎尽管也大力引进外资,但其实骨子里并不喜欢跟资本家打交道,最直接的表现就是除非陪上级领导,他从不带头视察外资企业。阮如璋则完全颠倒了过来,很少视察国有企业,却经常组织资本家去市府开座谈会,明显地有偏向性。这还不是最坏,最坏的是,大家发现,阮如璋五次视察国企,有三次被他视察的国企很快就进入了体制改革阶段——龙踞建筑公司、龙踞运输公司、龙踞进出口贸易公司,全都改成股份制了,而且三家国企背后的控股方都是“盛世投资”。

电器厂作为龙踞最赚钱的国企之一,覃长弓非常清楚,“盛世投资”早就想下手了,如果阮如璋那里松动一下,自己是完全没有办法控制的。可以说,覃长弓每天都在提心吊胆,即希望阮如璋重视电器厂,又怕他重视。覃长弓倒也不是担心自己,电器厂股份制改革对他个人没有任何坏处——前面三家已经完成改革的国企一把手都升了官,没道理在他这里就发生意外。可前面说了,覃长弓对仕途不感兴趣。覃长弓担心的是自己一旦失去对电器厂的控制,十年的心血就白费了。“盛世投资”作为一家央企,来头是很大,但是否有能力经营好一家高科技制造企业,覃长弓还没有看到成功案例。至于阮如璋心里是怎么想的,覃长弓是即不清楚,又不方便一问究竟。

其实覃长弓大可放心,阮如璋肯定不会准许小军对龙踞电器下手。像建筑公司运输公司等等这类国企,由于是重资产企业,同时成立时间长,内部已经形成了利益集团,这类企业,无论是自下而上的改革,还是自上而下的改革,都是困难重重,而且收效甚微,所以,这类企业卖了也就卖了,何况接手的还是“盛世投资”这样一家根正苗红的央企。但龙踞电器则完全是另外一码事,在覃长弓的领导下,它其实已经在改革,而且改革卓有成效,这个时候外部力量的加入对它没有太大意义,甚至可能适得其反,让它保持现状反而是最理想的选择。同时,此时的龙踞电器是一家明星企业,有了非常大的品牌效应,业务也一路飙红,这可是阮如璋手里的一张烫金名片,他怎么可能让小军染指呢。就小军那三板斧,阮如璋也早看明白了,无非就是控股——上市——套利。先不说他经营不好像龙踞电器这样的制造企业,就算他能经营好,阮如璋也肯定不会把电器厂卖给他,必须控制在自己人手里。

阮如璋当然也不能处处表现出对电器厂的格外青睐。身为一市之长,阮如璋非常清楚自己怎么做才最有利龙踞的发展。首先要一碗水端平,国企、民企、外企,都交税,都对龙踞的发展有贡献,不能厚此薄彼。其次,该管的管,不该管的就别管。阮如璋很不欣赏周澎的那套保姆式的执政理念,对国有企业要钱给钱,要土地给土地,要政策给政策,过度呵护,也让企业过度依赖zf。这么一来,企业干好了还差不多,没干好就让zf兜底,最后谁都担不起责任。还有,市级企业、区级企业、镇级企业,那么多企业,谁有困难都找zf伸手,zf照顾得过来么!干脆,我谁也不惯着,你们干好了,把该交的税交上来;没干好,你们自己承担后果,下岗、倒闭、破产,那是你们活该。至于底下有人说阮如璋重视外资企业和民营企业,这又有什么不对呢——再过几年xg都回归了,跟资本家都成一家人了,这个时候还纠结资本姓什么,这不糊涂么!再者说,中央都重视,我阮如璋敢不重视?

何况,阮如璋眼下还有一个最大的困境,就是自己手里根本没有一个成熟稳定的干部团队,主政龙踞基本上可以说是光杆司令。不像周澎,在龙踞经营十几年,光主政就达八年,有足够的时间培养和提拔自己人,把他们安插到各个部门各个领域,这样周澎的手也就可以无限长,能对龙踞方方面面形成有效控制。阮如璋根本做不到这一点,因为刚刚入主龙踞,忠于他的人实在还太年轻,一时半刻没办法把他们提上来。而当年的几个盟友,林炳辉没几年就要面临退休,覃长弓又根本不想参政,只有赵守政能真正帮到阮如璋。至于其他那些被阮如璋突击提拔上来的领导,阮如璋其实对他们并不放心。他们算不算自己人,阮如璋完全不抱信心;有没有周澎一派的潜伏者,阮如璋也不是很有把握。阮如璋现在在任,当然可以把他们驯得俯首帖耳,但叫他们效忠,这显然不实际,因此,阮如璋也肯定做不到像周澎那样对龙踞的细枝末节形成有效的控制。不但阮如璋做不到,以后主政龙踞的领导都做不到,因为时代变了,组织上不会再允许龙踞出现第二个周澎。阮如璋只有五年时间,他在这五年时间了要把龙踞经营好,要出政绩,只能在千头万绪中抓大放小,找到重点,解决重点,而没法胡子眉毛一把抓,因为他即没这个精力,也没这个时间。

主政龙踞初期,阮如璋真正焦心的不是政务,而是政敌周澎。阮如璋实在琢磨不透中央对周澎的态度——处理了,可处理得拖泥带水。开除了周澎的公职,却没有开除党籍,说是软禁,可周澎又能在龙踞四处走动,而且还保留着高级干部的待遇,甚至还给他配了个司机和一辆专车。一个被软禁的前省委副书记,竟然给他配了辆车,难道是怕他跑不远么?中央这么处理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是念他的功绩不忍心把他扒光?还是背后有人在保他?阮如璋百思不得其解。阮如璋焦心的不是周澎还能东山再起,而是中央的态度太暧昧,因为历史经验告诉他,如果周澎的问题没有明确定调,就有翻过来的可能,自己日后也肯定会遭报复。还有,正是由于中央的态度暧昧,自己也就无法把周澎的势力彻底剪除干净,因为有的死硬分子表面上装得跟周澎划清了界限,其实私底下还在效忠周澎,就等着哪一天风向变了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这其中最直接的例子就是邹南粤。周澎当初被拿下,身为女婿的邹南粤竟然毫发无损,这实在太微妙的。更微妙的是,邹南粤主政凤凰城的这两年时间里,省委主要领导去凤凰城视察的次数比来龙踞还多。这种事在以往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因为龙踞是副省级市,而凤凰城是地级市,在全省的地位仅仅排第四。这个信号太明显了,说明省委有意抬高邹南粤。阮如璋知道省委领导不喜欢自己,这也没办法,因为自己之前越过他们直接跟北京搭上线确实给他们制造了难题,另外当初周澎出事也让他们在中央挨了不小的处分。也正是如此,阮如璋越发不敢半点大意——如果哪天邹南粤又爬到自己头上去了,那就真是大难临头了,而这又不是没有可能。阮如璋也搞不明白,邹南粤是不是自己的死穴——最开始自己在邹南粤之上,然后被他抄了后路,一脚把自己踢到了伏龙塘派出所;自己好不容易爬上来了,反过来抄了他的后路,可还没来得及对他下手,结果他却跑掉了;现在他可能又要抄后路了,自己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阮如璋很不甘心,自己学识、能力,都在他邹南粤之上,假如败在他那样一个完全靠老丈人荫护的武夫手里,这也实在太冤了。一想到这些,阮如璋就夜不能寐。

安慧真说阮如璋,睡觉能不能别动来动去,你睡不好,搞得我也睡不好,我都头疼死了。

阮如璋说是罢,要不明天分床睡罢。

安慧真说什么意思啊,就嫌我老啦。

阮如璋说瞎说。我这不也是为你好么——慧真,睡不着要不起来跟我聊聊。

安慧真说不聊,头疼,想睡觉。

阮如璋说慧真,要不明天去医院住段时间院罢,老是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啊,这都多少年了。

安慧真说不去,不是一直没查出大问题么。

阮如璋说你可不能有任何问题啊,荔荔早晚要嫁人,将来就你跟我了。

安慧真说你别打搅我休息就好,睡一觉早晨起来就好多了。

阮如璋说好罢,你好好睡,我不翻来覆去了。

安慧真说如璋。

阮如璋说你说。

安慧真说你要不去中央党校进修一下,把这里的工作先放放。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阮如璋豁然开朗——可不是么,我为什么不去北京学习学习呢,老呆在龙踞钻牛角尖问题也解决不了哇,还睡不好。

几天后,阮如璋把自己想去中央党校学习的这个想法跟小军提了一下。

小军说阮市长,学习先搁一边,还有不到三个月就春节了,今年这个春节你肯定轻松不了。

阮如璋说什么意思。

小军说我邓爸一家要来南方过春节,到时候我家老爷子也要来。龙踞的治安啊,联防啊,城市卫生啊,方方面面啊,你是不是趁早抓一下,不能只顾发展经济啊。

阮如璋大骇,说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小军说你当然收不到嘛,还没放出消息嘛,这还是内部消息嘛。

阮如璋说老弟,消息可靠罢。

小军说你最好把功课做足了,别到时候在老首长面前抓了瞎,我跌份,你也没法交待。

阮如璋不敢怠慢,连夜召集各部门一把手开会,限定大家在一个月内把今年的工作报告交上来。大家对阮如璋的这个要求面面相觑,因为眼下才十月底,很多数据都还没有收集上来,在往年根本还不到做总结报告的时候。再说,一个月也完成不了啊。

阮如璋说同志们啊,这说明什么问题呢,是不是说明你们脑子里都是一笔糊涂账。身为部门一把手,你们是不是应该时时刻刻清楚掌握自己部门的工作情况,我什么时候过问,你们什么时候都能回答上来。你们回答不上来,我怎么工作啊,那我不是瞎指挥啦,是不是。我就给你们一个月时间,要么把工作报告交上来,要么把辞职报告交上来——谢运来同志和彭冰同志留下,其他人散会。

阮如璋说老谢,来场严打罢,把龙踞的治安抓一下。

市公安局长谢运来说多大范围。

阮如璋说最近五年留过案底的一律再筛一遍。

谢运来说xg过来的也追究么。

阮如璋说视情况而论,有问题的处理,没问题的先遣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