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地上捡东西的女子终于听到了我开口相问，悄悄抬头，打量着我的脸色：是啊，这些都是帝君赏赐给我家女君的，起初着实是价格不菲，价值倾城，可年月久了，这玉器瓷器便陈旧褪色了，没有了往日光彩，便算是没什么价值了，日前帝君驾临斑斓殿，见殿中摆设陈旧，便嘱咐奴婢将这些东西择日丢掉，换一批新的来，帝君还说，这些赏赐之物本就是用来把玩取乐的，破损了会划伤女君的手，如此锋利之物，早便该扔掉了。

特意提了文宵，又故意说了这番话，是想试探我会不会变脸生气么，只要我生气，她便能猜到我还没失忆。云竹，你这小脑瓜子，委实更加机灵了。

一拂广袖，我点了点头表赞同：嗯，你说的对，伤人的东西，不能要，的确不能要。昂头兴致大好的抬步离开：你忙着吧，本座还有事，先走了。

是。那小女子脸上的表情不由僵了许多，微微错愕的跪在原地，目送着我离开。

惬意的捋了捋赤红袖口，我快步隐进了一片紫鳞花林子。小凤凰，和你祖宗斗，你倒是逊色了些。

一步初迈进了少忧殿，玉官那丫头便恰好迎了上来，略带担忧的道：大人今日去太清宫去了这么久，奴婢方才还在担心大人是不是在天宫迷路了，想着要不要出宫寻一寻大人。

我整了整自己的衣襟袖角，淡淡道：和小玄在一起玩久了，便回来的迟些，你无需担心，太清宫的路我摸的熟。

玉官小丫头这才放心的颔首，跟着我的步子进了正殿，勤快的给我倒了盏茶，帝君早时派仙人来传话，命奴婢把大人的药煎上，这会子药应该熬得差不多了，大人先喝杯清水，奴婢一会儿就去给大人拿药。

我从她手里接过了那盏白水，你们帝君啊，旁的事情记不住，要我喝药的这档子比谁记得都清楚对了，你看见落音了么？

玉官摇头：没落音大人这几日常在自己的住处憋着，奴婢们都甚少见着她的面。

我抿了口清水明白道：她近来在忙着修习法术，是不能同你们一样常常在我眼前晃。胳膊倚在桌案上，我又好奇问她：本座与帝君离宫的事情，斑斓殿那边，可有所察觉？

玉官小丫头想了想，轻轻道：帝君与大人走时没有惊动宫中其他人，也就奴婢与承极殿几位姐姐知晓，云竹女君那里，按理说应该没有察觉，但帝君与大人昨日回宫后，云竹女君去给帝君送了一盘子糕点，在帝君的承极殿中，滞留了两刻钟左右。

这便是了，人间的消息不可能这么快便传到了云竹的耳中，再说我去凤凰族时，一早便同几位长老吩咐过，不惊动族民百姓，也不许百官前来朝见，知道消息的也就只有几位长老与六位上君，而她最信任的爪牙也被关进了大牢，即便想传消息给她，也得等上些时日。

她今日便遣人来试探我，怕是昨日文宵同她说了什么话，她才心生怀疑去人间查了此事。

她这些年来，是不是常住在斑斓殿，与你们的帝君，走得很近？我若有所思的问着她，她思纣着道：是总隔三差五的往玉清宫中跑不错，但帝君与她，算不得走得很近，帝君素来以礼待之，单独与她见面的次数并不多，早些年帝君为了避嫌，但凡云竹女君单独去承极殿求见，身边都会留长泞神官或是奴婢们侍奉，帝君平常便有些不大爱言语，见了她，更是沉默寡言，女君总是一个人在唱独角戏，帝君便坐在上头，逢上正经的问题，方肯答上一句话。且帝君这些年来身体有些不大好，隔几百年便要闭关修炼一次，连天帝陛下，都难得一见帝君真容，女君就算是来了，也只能孤身一人居住在斑斓殿，不得叨扰帝君。

我昂头看她，文宵他近年来，身子不好？

玉官点头，是啊，帝君近几千年都身子不大好，精神也不如往昔了。奴婢们侍奉在帝君身边的时候，常见帝君不吃不喝，就坐在那玉座上发呆，帝君以前从不沾酒水，近些年，却总是一人喝闷酒。奴婢曾也因为担心，请教过长泞神官这个问题，长泞神官只说，帝君是年岁大了，心事也多了，等帝君自己缓一缓便是，不许奴婢们过多询问。大人没醒之前，帝君他，甚少会笑，尤是最近这三百年，帝君咳嗽渐多，脸色渐差，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帝君的半分兴趣，奴婢侍奉在帝君身边的时候，常见帝君立在那片紫色的花海里喃喃自语，像是在同谁说话。奴婢起先当真忧心帝君，直到大人入府，帝君才精神好了些，眸里有神了些。

咳嗽渐多，脸色渐差，可有请医神来看过？早前我第一次在玉清宫门外见着他的时候，也觉得他消瘦憔悴了些。莫不是，当年旧疾痊愈后，还留着什么后遗症？我也开始担心他了，玉官说，他总是在那片紫色花海里喃喃自语，他寝宫门前的紫色花海，其实是清眠花，他莫不是，在缅怀我？

可我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该缅怀的，恐是一早就缅怀完了，现在也许，都快把我忘干净了

医神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来给帝君诊脉，只不过医神大人每次有什么事情，都是单独与帝君禀报，结果如何，奴婢们并不能得知，倒是后来听长泞大人说，帝君只是普通的体虚，多用些补品补补身子就是。

若真是普通的体虚，那自是最好。我饮完了一盏清水，揽袖将杯子放在桌案上，我知道了，你侍奉了文宵这么多年，也辛苦了，如今来了我这里，我不会亏待你。

玉官展露笑颜欣然道：奴婢知道，奴婢明白大人与云竹女君不一样，明白大人，是真心想帝君好。

我闻言微微一顿，抬眸看她，她笑着续道：帝君他也是真心想大人好。帝君对大人，与对云竹女君是不一样的。

我沉默了下来，不一样，当然是不一样了，我与他，可是同生共死过的情分。

兀自再添一杯清水，我趁热灌了一口，玉官那厢打量着我的脸色低头轻笑，缓了一阵，倏然想起一件事，忙着同我分享：啊，奴婢突然想起了一件怪事，一早我出门去医神府给大人拿药的时候，路过收纳珍品的金光阁，无意瞧见，斑斓殿的花枝大人与一侍女偷偷摸摸的交换着什么，花枝大人塞给了那侍女一包玉珠，那侍女从袖中掏出一件用帕子遮住的原物，不知晓是镜子，还是盘子大人你说，什么宝贝能值得花枝大人用一包玉珠子去换呢。

盘子这样一说，早前的那一幕，我更加明白了。

亏得我一早就料到了这个可能性，文宵纵使再薄情，也不至于将我的遗物丢给云竹把玩。用这东西来试探我，她倒是能想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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