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神官先领我出了太清宫神域，后唤来祥云，下凡一路往南去，翻过两座直耸云霄的山头后，才在一处略为矮小的山脉前落了云朵。在山脚下看，眼前的这座高峰也算是地势险峻，山石陡峭，千山一碧，却灵气凝重，一踏入山境，便能清晰察觉到清凉的仙泽萦满周身，异常的舒适。择在此处养伤修炼，真乃是最合适不过

大人小心，这索桥不平稳，又甚是狭窄，稍有不甚便会失足掉下万丈悬崖，大人走上去一定不可心急，也别往下看，小心头晕。过了这条桥，再沿着山路往前走上两三刻钟，便可到仙伯的药庐了。玄清神官体贴的用手拨开了挡在眼前的几枝生满小刺的野红花，容我先踩上那条晃晃悠悠的索桥。亏得我们是神仙，身子轻盈，走在这长桥之上还能稳住重心，保住自己的步子踩得实，不会一失足便坠落下去，若换成普通凡人来走这条桥，恐是十有会掉下去，将自己摔得尸骨无存。

慢步往前走着，玄清神官也尾随在我身后跟着我，我提了提衣裙，见桥下白雾蒙蒙深不见底，便奇问道：这顶多，算是在半山腰处，可为何瞧着下面，像是个万丈深渊，蓄了这般多的白雾，不知下面是水，还是石地。

玄清神官回道：下面啊，是个大水泽，东头有个瀑布，水就是从那地方流淌过来的。大人觉得这只是个半山腰，其实不然，大人方才与小神一起落脚的地方也并非是真正的山脚，只是瞧着像在平地上，实则方才那地方才是半山腰，这人间仙山便是如此，天然形成的障眼法有时候连神仙自己都未必能够看破。此山山脉繁多，一眼望去，没人分得清楚哪个山头，哪个是山尾，就算是站在云彩上，也多时会看花眼。

怪不得。我提着裙摆走了许久，才只算是行到了桥中间，眼见着还有那么长的一段距离，我深呼了一口气，赞叹道：你们帝尊的眼光不错，择的地方，也非同一般。此地隐秘，又神迹罕至，真是个隐居的不二选择。

玄清神官并非是第一次走这条长桥，故也显得比我轻松许多，是啊，帝尊看中此地不会为外界所叨扰，清净又灵力重，想着九爻仙伯也岁数大了，身边还要照顾一个重伤疯癫的神君不容易，是以便择了此处，既供神君疗伤，也供九爻仙伯养老，仙伯他以前为天界付出的太多了，年纪大了，也是该过一过逍遥自在的日子了。

你家帝尊待自己的旧部素来宽厚，本座记得，本座刚认识你们帝尊那会子，九爻便跟在他的身畔，九爻是石头成仙，原本也是一介潇洒少年郎，可后来九爻孤身挡了羽族十万大军，救了天君一命，彼时耗损的灵力太多，便成了白发仙翁的模样。身子也总是不见好，再往后，你家帝尊怕继续留他在身畔，会让他跟着自己南征北战过苦日子，就找个理由把他打发下人间了，明着，是让他镇守人间石族，可实则是为了保他性命，毕竟那一次，他是真的耗尽了一身仙元，即便往后再修，也修不回当初的造诣了。

是啊，九爻仙伯是帝尊身边的第一任掌案神官，仙伯下凡后，则是木须大人顶替了上。帝尊待人宽和，之前的旧部无一不对他忠心耿耿，帝尊的恩德，我们这些神官，永世难忘。不过听闻上古时期的诸多战神，皆对部下和善宽厚，天尊还有玉清宫的旧部，这些年也都是时常前去拜见昔年的旧主，帝尊说，那些旧部与自己曾经的主将都是过命的交情，故而纵然天界太平了这么多年，他们也不敢忘却曾经主将的大恩大德。其实，小神以前偶尔听帝尊提起过，帝尊说，在上古时期，最受人爱戴的主将，反而不是天界如今的这些上古神，而是，曾经羽化的凤凰神，凤凰神是最不像主将的主将，隔三差五便与弟兄们一起偷鸡摸狗，上墙揭瓦，抢地仙族的美人儿，砸冤家对头的场子。军纪最为混乱，可打起仗来，却是最为团结的。连天君，都对他们无可奈何。只可惜如今留下来的战神旧部，已无当年凤凰神手下的旧部了，太多年过去了，即便是帝尊，也仅剩下几位旧时故人了。

终于迈上了对岸，我昂头看天，长叹了一口气。时过境迁，故人早已烟消云散，一切，都变了。

只当年那一战，我所在意的人，皆是困在了那座章尾山，无一生还

我欠下了太多条人命，仅一辈子，怕是还不完了。

不觉间，这条小山道已经走到了尽头，草木葳蕤深处，有一白发老人家临溪摘槐花，串串雪白自枝头摘下，放进了手中的竹篮子里。溪水碧绿清澈，涟漪层层荡漾开来，拉长了老人家的身影，如此仙境，如此仙人，真让人看之赏心悦目。

九爻仙伯。玄清神官见了仙伯有几分欣喜，小跑着过去，从仙伯的手里接过了篮子，再扶仙伯到路边来，无奈责怪道：你老怎么又到在水边采花，这几年你都失足掉进水里多少次了，每次上来都被憋的差些没了一口气，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

老仙人慈悲善目的抖了抖宽大的白袖子，笑眯眯道：哎呦，这夏食槐花清凉止血，清肝泻火，摘一些回去熬粥做菜，可是刚刚好，生吃也不错嘛，挺甜的，还可以做槐花蜜，你啊，等过一阵子我做好了槐花蜜给你也送几罐子过去。

玄清神官对老人家深感无可奈何，几年没见，您老人家都会做槐花蜜了。不过您好歹也要多照顾一下自己的身子，您都一大把岁数了，又住在这深山老林里，哎，若是再摔个腿瘸胳膊断的，您还指望屋里那个来照拂你不成？

你啊，小东西，越来越没大没小了。不过，屋里那个近来虽然身子越来越差了，可瞧着，倒像是清醒了许多再欲往下说，然目光却恰好扫见了与玄清神官同来的我，眯着眼睛顿了顿，好奇问玄清神官：这位姑娘是？

仙伯真是老糊涂了，这位便是前些时日木须大人同你提起的凤祖大人啊。

凤祖老人家一时愣住，我抿唇一笑，走了过去，与老人家轻轻道：九爻，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凤知潆。

老人家怔了一怔，面上也未露出惊讶之色，只捋着胡子分外安静的看着我，沉默了良久，终是开口：原来，是凤凰神大人太多年没见了，九爻，都认不出凤祖大人了。凤祖大人还是如此年轻美丽，老夫在这一瞧，就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凤祖大人去太清境寻帝君商讨战事，九爻在一边为凤祖大人磨墨的那段时光岁月不饶人啊，再相逢，老夫都已经是这把年岁了。

我勾唇，亦看着他，浅浅道：我这是重活了一世，而你不一样，过去的这段时光里，你是真真切切经历过，可我，还活在旧时的回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