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走笔若游龙的好字写完,文宵将把宣纸从书案上拿起来欣赏,会心阁的门便突然被人从外推了开,循声抬头一看,正是长泞神官那厢火急火燎的闯了进来见他神情紧张,步子匆匆,我微敛眉,浅声询问道:神官这是怎么了?何事引得你如此急切?以前你是最稳重的一个,这会子怎么失了方寸了?
长泞神官三步并两步的迈到了我与文宵的案前来,先是简单揖手一礼,后又迫不及待道:你们两位此时倒是清闲的很,殊不知府内出事了,出大事了!
我以为又是珩落天官与雨瞳子仙君闹起来了,便没有过多在意,伸手帮文宵整理着桌角砚台笔墨,漫不经心的搭话道:大事?这回是雨瞳子仙君被珩落天官伤了,还是珩落天官被雨瞳子给打了,这两个人近来结仇结的深,他们之间的小打小闹,无需在意激动。
长泞神官见我与文宵的反应都很平淡,又无奈回禀道:这次,出事的不是雨瞳子,也不是珩落天官
我这才被勾起几丝好奇心:哦?那是谁?
长泞神官叹道:是昙絮夫人。
我一惊:昙絮?
文宵也被他的话提起了兴趣,昂头看长泞,寒了眸色:昙絮她怎么了?
长泞神官徐徐道:就在方才,昙絮夫人突然自己出了白霜苑,不知为何,糊里糊涂便摸去了府后头的那块之前洒了结界的院子,而恰好,那院子的结界,近来不知怎么的,就突然消失了。她进了院子,看见了珩落天官与一位美艳的姑娘在一起两人衣衫不整,珩落天官还搂着那姑娘在昏睡,昙絮夫人见了此幕后,便捂着头喊头疼,待雨瞳子闻讯赶过去的时候,昙絮夫人已经失魂落魄的从院子中出来了,雨瞳子仙君上前去与她说话,岂料她却突然吐了一口鲜血,倒进了雨瞳子的怀中,之后任由雨瞳子如何叫她,如何施法逼她,她都再也醒不过来了,小神也过去查看过,昙絮夫人她,魂魄已经有消散的迹象了,且这一回,是她自己不想活了,前些年她好歹有一口残息吊着魂,这一回,她那口残息已经吐出来了,可真是回天乏术了。
你说昙絮她,又死了?我一时还未反应过来,长泞神官点头:也可以这么说,毕竟昙絮夫人的魂魄已经开始自愿离体了,是昙絮夫人她,自己不想活了。
怎么会这样,她前几日不还在同我说,她舍不得珩落天官么?就算是看见了珩落背叛自己,她也不该绝了生存之欲啊!这个傻丫头!雨瞳子仙君那呢,他可有什么办法救昙絮?我着急问长泞神官,长泞神官摇头,为难道:昙絮这次,是自愿赴死的,所以连雨瞳子都无计可施雨瞳子如今已经抱着昙絮回白霜苑了,他央了小神来请帝君与凤祖,他说,凤祖也许有法子,给昙絮一条活路,他请凤祖大人,无论如何也要去见昙絮一面
对于这种事,我实也没什么好法子可用,他央长泞请我们过去,无非就是觉得昙絮是我的凤羽,只要我这位主人出手,说不准昙絮就还能醒过来。可惜,理是这个理,但那也得分情况方能定啊,昙絮她的存在对于我,对于整个三界都是个意外,她的神魂本就特殊,就算我现在将自己的灵力渡给她,也不一定能保得住她的神魂。
昙絮她是一心寻死,自己绝了自己的后路,我过去,怕也无济于事但,终归还是要给他们一个答案的,我们还是过去走一趟吧!我抬头与文宵轻轻道,文宵亦是赞同颔首:嗯,我陪你。
好。
会心阁离白霜苑的距离虽是远了些,但用法术瞬间挪移过去,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便到了。
再次出现在白霜苑的门前时,此刻的白霜苑显得格外的沉寂,门外没有了侍女的把守,院内也不见有丫鬟端茶送水的来去身影,抬步入了院门,行到昙絮的房门口,放眼望去,方见有人影躬身跪满了昙絮的房间
床上躺着的女子已是一张面目惨白,浑然绝了全部气息,就那样安静的闭着眼,恍若就此陷入了长眠。而床侧守着的白衣仙君这会子正低垂着脑袋,傻傻看着床上女子,目光呆滞,不发一言
抬眸见我们一行人出现在了眼前,白衣仙君赶紧起身迎了上来,朝我们扣袖揖手一礼,嗓音低哑的拜道:小仙见过帝君,见过凤祖。
不必多礼。文宵扫了眼屋内的状况,淡然吩咐了句:命她们都下去吧,本帝君与凤祖,有几句话,想问问你。
雨瞳子仙君温顺称是,随之抬袖,示意丫鬟们先出去候着。
珩落呢,怎不见他的影子?文宵开门见山的直接问道,雨瞳子仙君闭目伤怀,难以启齿的缓了半晌,方道:让他继续沉浸于他的温柔乡吧!我一个外人,着实不好去打搅他。自己的妻子就在一扇门之外吐血暴毙而亡,可他却还半分不知,依旧搂着怀中女子,做着香甜美梦,这种人,本仙君打心底,瞧不起他!
那她呢?你想到法子唤醒她了么?
试过几个方法,可都没有成功,她没了活下去的意志小仙实在无从下手了。
文宵在房间内寻个位置坐了下来,挑眉平静道:自己绝了生念的神仙,本就留不住。即便是请凤祖过来,结果,也不会有所改变,逆转天意,本就是个不可取的法子。传话下去,着手给她办后事吧。
后事帝君,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么?昙絮她,不该死。
该不该死,她都已经死了。强留一个留不住的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现在给她办后事,将她风光大葬,还可还她死后一片清净。
雨瞳子仙君不忍:可、帝君,她是无辜的她这辈子,活的太辛苦了。
各人都有各人的命数,上苍注定的事,你想阻拦,是阻拦不住的。你别忘记了,她只是一片凤羽,迟早要回到自己主人身边去的。
凤羽
趁着他二人说话之际,我走到昙絮的床前,在她身侧坐了下来,抬手轻抚她的眉眼,触手之肤,格外的冰冷。施法帮她再凝聚一番周身神魂,的确,这丫头的魂魄已经涣散的不成模样了,此时就像是一缕缕浑浊的乱烟,被困于一只冰冷的容器里,没了相聚成型的力气,轻飘飘的,随时都可能溢出躯壳,化作清风,消散于茫茫天地间
你有没有发现,昙絮近来这几日,本就有些奇怪她,是不是已经记起来,关于那个女人的事情了?我收了掌心灵力,轻声询问雨瞳子,雨瞳子眼神忧郁的看过来:她的确,想起了一些事情。这个答案,两日前我便已经猜测到了,只是未曾得以证实,出于侥幸,我以为她不会再有事了她晓得珩落这几日都在那个院子中,陪另一个女人,可她却没哭没闹,也没同珩落讨过说法,她说,她怕自己死了,无人照顾珩落,珩落若真有其他心悦之人,她也是乐于成全珩落的都怪我,我若早些察觉她的意图,或许,还能劝一劝她。昙絮亲眼见到了方才那一幕,约莫是什么都想起来了,这才会急火攻心,突然便没了生存的念头。昙絮这辈子,一生都在为别人考虑,好不容易幸福开心了几千年,却未想到,这一切消失的竟是如此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