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的是我们赶过去的那日,便是一个十五月圆夜,彼时一梭梭皓月之光自九重天上撒落下来,照耀在满地黄花遍开处,黄花齐齐舒展花苞,展开花瓣,露出金光浅浅的花蕊来,金银两色融为一体,登时柔光点亮了整片流光花海,花海上空缓缓结出两扇朱红府门来,门前两龙探头各衔一盏琉璃灯,正上头还挂着一幅金边墨匾额,匾上再用金粉潇洒勾出浮忧天府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那天府之入口此刻便显现在眼前,似虚还实,似实又虚,仿若再起一阵夜风,这面前之景,便要被尽数吹散了。
我立在花海中还没看够呢,文宵便先握住了我的手腕,带我一道光划向夜空,落入了那片存于另一个世界的天地里。
双脚再沾地时,眼前已是那座真真实实的浮忧天府了,浮忧神境内的天与外面不大相同,外面此刻正是月圆高悬之象,而里面,却唯有一柄弯月轻挂在树梢头,如此一对比,倒显得里面这轮月亮秀气了许多
府门前左右两侧的花圃子里也种了大片大片的流光花,脚下的这条青石路乃是由西通向东的,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往路尽头瞧去,只能见到一团白茫茫的流烟,也正是这云烟,令脚下这条路显得更加无穷无尽,神秘诡异了。天府乃是坐北朝南的建筑,而我们身后,则是一堵很高的青壁墙,墙后是怎样的一番景象,无人得知。
此境设的不是很精妙,不过也无妨,毕竟这些外面的东西没多大用处,只需设的可以观瞻便可,里面,才是该着手精雕细琢的地方。
这片天地我将把它欣赏一遍,没来得及再往细处瞧,里面便有仙人觅得灵息赶着开门出来迎客了。
两名银甲天兵抽去了里面的门闩,拉开了两扇沉重厚实的朱门,面色肃重的小跑过来揖手询问:见过仙君仙子,敢问仙君仙子从何而来,可有拜帖?
文宵早有准备的慢吞吞从袖中取出一份朱色封面的帖子,交由银甲天兵,镇定道:劳烦送呈珩落天官,他见了此帖,便一切皆知了。
天兵接了帖子,礼数周全的又拱手朝文宵拜了拜,留一者守在外面陪着我们,另一者便步子匆促的往府里头赶。
这浮忧天府,造的还挺庄重肃穆的,与以前的天枢府,有那么几分相似。
文宵听我感叹,便出言解释道:你说对了,这浮忧天府,是仿着他师父的天枢府所造,听闻珩落天官乃是个念旧之人,当年他师父仙逝以后,他也离开了九重天,前往人间建府自居,因怀念昔年师父在身边教导自己的岁月,便将浮忧天府造成了天枢府的样子,如此,就像是上古那位大神还在,他也还未离开天枢府一般。
原来如此,怪不得看着有些眼熟,那天枢府现在岂不是无人居住沦为空殿了?
当年珩落天官将天枢府内的藏书藏册都搬去了紫薇阁,与他师父相关的物件,也都挪到了浮忧天府珍藏,又适逢数万年前北边宫殿被天火击中,天枢府如今,已经不复存在了。
我低头,不禁深感惋惜,哎,可惜了那座顶好的宫殿。想了想,我又有些庆幸,拍拍胸脯道:还好还好,还好当年没有什么火砸去玉清境,把我的凤凰宫给烧了,我那凤凰宫可比天枢府要精致气派多了。
是没有什么天火,能进的去玉清境。不过,若是有人肆意纵火,那可是防不胜防的,就似当年你苏醒,玉清宫的那把火
他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我坚定的向他解释道:我发誓,你宫里的那把火,真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那都是君池一个人干的,我就是赶着热闹,过去扔了几枚小玄给我的烟花我真的不是帮凶,我是清白的!
他笑,心情大好的挑眉道:是啊,那火的确都是君池帝尊一个人放的,你不是帮凶,你只是顺手招了几缕风,让火势来的更猛烈些罢了,充其量,只能算是趁火打劫。
他、知道当初是我故意引风加猛了火势的?我被噎住,瞠目结舌的看着他,缓了半晌才吃惊道:你、怎么知道我我说我不是有心的你信么?
他眯眯凤眸,打趣着反问了我一句:你说呢?
我、我说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你信不信啊
我还在这里拧着袖子尴尬纠结着,面前那两扇大门忽然被人又敞开了些,续有墨衣天官匆忙提衣袍快步赶了过来,行到我与文宵面前,端平双袖俯身敬畏稳重的行礼道:下官珩落,不知暮南帝君与凤凰之祖驾临,有失远迎,下官知罪,下官拜见帝君,帝君寿与天齐,万世长乐。
文宵见他礼数做的周到,便抬袖允他起身:无需多礼,在外面,这些虚的便暂且搁一搁。捞住我的手攥在掌心,文宵威仪万千道:本帝君此次前来叨扰,乃是奉天帝之命,与夫人一道来贵府,帮珩落天官修补几卷上古作战图的。未来几日,恐是要借贵府小住一阵。
墨衣天官怔了怔,须臾,再次叩拜:帝君亲临,小神不胜感激,未来几日,小神定尽心侍奉帝君,帝君需要住多少时日,都无妨。
天官这样说,那本帝君与夫人便放心了。文宵点头,客气的回了他一句。
他同文宵行完礼,直起身子,再恭迎的抬袖引我们入府:寒舍简陋,还望帝君与凤祖大人不要嫌弃。两位远道而来,请入正厅吃茶。
嗯。
与文宵一起进了这座气派庄重的仙府,里面的景,倒是比外面更像是天枢府了,一草一木一石,都有当年那怪老头在时的影子,只不过以前园子里甚少栽种颜色艳丽的花类,而如今这座浮忧天府内,倒是随处都可见一种花开似血,一株花杆上生三四朵花头的花品,遥遥望之,诡异蹊跷,尤在寒夜更是妖冶。
因着我们是大半夜过来拜访的,故这整座府邸里当下灯火通明,琉璃灯挂在树梢上,点亮了铺满鹅卵石的花园小路,整个天府粗略估计,和当初老天君给文宵在九重天建的那座神尊府差不多大。东绕西绕走了很长一段路,才终于到达了所谓的天府待客正厅。
府中侍奉的丫鬟也挺不少,泰半都是些刚修炼成人不久的花精草精。想不到这个珩落天官还挺会物尽其用的,连这类小精怪都能捉过来,调教成训练有素的侍女。
他请了我和文宵二人上座,待我们刚歇下,便立马有几个花精赶过来给我们添茶,他也在另一头寻了个位置坐下,端起手边冲泡好的清茶,解释道:帝君与凤祖且请尝一尝下官府中的茶水,这些茶都是今年新采摘的,茶叶生在山泉之畔,故此茶用滚水冲泡得宜时,饮之亦有一股甘冽味。下官这府上没有什么极好的茶叶,也就这雨仙茶还能勉强搬得上台面了,还请两位尊神不要嫌弃。
文宵也顺手拿过那只茶盏,捏起茶盖,以盖沿拨开茶面两枚嫩芽,大度道:依山而吃山,你府上的茶水虽比不过九重天那些琼浆玉露名贵,但吃起来,倒别有一种滋味。此茶清香不输本帝君宫里的仙山龙井,可见天官你这数万年来,日子倒是过还不错。
帝君谬赞,下官离开九重天躲到这地方来,为的便是寻一个清净,躲一个清闲,下官着实不是一个称职的天官。
称不称职,须得看你手头的上古天书,修补的怎样。你是靠双手吃饭的,只要上古那些天书经你之手修补的完好无损,那你便是这九州三界的大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