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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3章 再相见

两仙人慢步行走在茫茫云霭上,背影渐远去。我立在原处目送着他们走远,失神怔了良久。

是啊,现在于任何人眼中,我想要在三百年的时间内恢复修为,都是一件绝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甚至包括文宵,连他,都未必会相信这种出乎常理的可能。所以,他才会冒着被我恨上一生一世的风险,宁愿让我伤心,让自己难受,也要送走我可文宵,你这样做了,假若日后你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又让我如何能原谅自己呢,又让我如何能控制自己,不去后悔,不痛彻心扉,肝肠寸断呢

我这一辈子,若说凄惨,倒也有几分。我自一出生,便并非是从孩童阶段生长的,我从安华池内出来时,便是如今这个模样,我几百岁的年华,便随祖神一起南征北战,于硝烟战火中受尽了苦楚,刚满万岁,便战功赫赫,声名远扬,不知得了多少人的眼红,也不知得了多少人的白眼。我生就半魔半神之身,是以天生便比那些所谓的正统神仙低一头,可是我不甘心,我不愿意一生一世都被人瞧不起,都被人欺负,故而我便拼命的修炼,让自己变得强大,变得凶煞,无人能敌。彼时众人只道我性情乖戾,仗着祖神的宠爱四处为非作歹,行事嚣张,可却无人晓得,我凶煞,我嚣张,我甚至还会动不动便提剑吓唬人,这些,原本都不是我想做的我也想能有个人陪,能有个人,可以随时随地听我诉说心事

万岁之前的那些年岁,我是靠着祖神的庇佑,方得以安稳生存。万岁之后,我靠着自己的本事,唬的整个九重天没人敢招惹我再后来,我遇见了文宵花影横疏下的惊鸿一瞥,少年男子的温柔一笑,同居一宫千万载,那名身染檀香,爱立在梨花树下捧书观看的青衣小神仙,就这样,被我牢牢嵌刻于脑海里、心里,数十万载数十万载的风风雨雨都没能冲散他的轮廓,模糊他的身影,我一直都认为,他便是上天赐予我的礼物,他是上天派来救赎我的。三十万年前我是这么想的,三十万年后,我亦是这么想的

有了他以后,我发现我的人生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糟糕,那般枯燥无味。生活有了盼头,而这个盼头,就是与他长长久久,一生一世。

独自走到了承极殿的寝殿门前,今日的承极殿,殿门合的甚是严实。

我不想惊动他,便未选择推门而入,穿墙进了承极殿,正殿内还燃着昏暗的烛光,一帘墨色云纱垂拂在地,纱内,还氤氲着几缕暖香,左右两侧的烛台上有光影抖动的极轻,偌大的殿宇内,唯有那高处玉座上端坐的青衣帝君一人,几卷竹册子收好,青衣帝君抬手拿茶,目光无意一瞥,却定格在了案角的一卷画上

放下茶盏,他取了画,于桌上缓缓铺开我走近,见到画中人,正是他不知何时,给我作的一卷画像。

画像内有灵花肆意生长,女子倚于小轩窗前,安静看天边斜阳。看这画像内的景象描绘,该是我们在浮忧天府时,他给我画下的,只是他何时动的笔,我却浑然不知。

画像展开,他抬袖,指腹轻轻抚在画中人的脸庞上,深情的看了画中人的容颜良久,唇角终是浮上了一抹温存笑意指尖从她的发髻、她的鬓角,抚至她的发尾,她的手,大约是一时恍惚了神,他伸手欲要抓画中人的手时,却只碰到了平板没有温度的画纸,他没抓住她的手,眼里沉了几分失落之色。

怔怔看了画上人半刻,他再收神,单手提笔,笔尖凝墨痕几个稳重且苍劲有力的小字徐徐书写于画卷的右侧,他写的是ashash吾生至爱,永世不忘。

吾生至爱,永世不忘。凤凰,我死后,有你的画像作陪,倒也不觉孤独此生欠下你的太多,两条性命,没有机会再还给你了。你或许会觉得我狠心无情,纵然这并非我之本意,但我却不得不这样做。没能给你一场盛大的婚典,没能风风光光的将你迎娶进玉清宫,没能与你,有个孩子,这是我此生的遗憾。对不起,现在不能娶你了本帝君,不能让凤凰,刚刚新婚便丧了夫君,流言蜚语最是伤人,我不能耽搁了你一生。

一挥广袖,施法于桌案上再化出一只装衣物的紫色盒子,轻轻打开,里面准备好的,乃是一袭深红嫁衣,衣边勾金纹,衣袖攀凤羽花,虽未能看见具体款式如何,但仅凭这衣上纹饰的精细,衣裙料子的珍贵,便可分辨出这衣裳,是文宵花了心思,耗了大手笔才制好的这件嫁衣,原来他一早便准备好了。

合上画卷,他将画像与衣物归置在了一处,大手摩挲着嫁衣光滑明亮的料子,他敛眉再次陷入了沉思

挥手将桌上的东西又收了回去,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半凉的茶水,倏然咳嗽,化出锦帕再抹唇角,竟是点点血色若红梅。

文宵我欲伸手去扶他,可考虑到如今我还处于隐身状态,他还不晓得我来了,我不能碰他,我碰他,他便会有所察觉,故而,我只能乖乖收回手就这样可望而不可即,果真,比刀捅在心尖还要疼。

不能在他清醒着的时候触碰他,与他相见,那或许可以在他的梦中,与他相逢

悄然对他用了沉睡诀,他虽是帝君,理应对这些术法格外敏感,有一定的抵抗力,可如今,许是他的身子太过虚弱,也许是他沉浸在思念我的情绪里,一时还难以自拔,顾不得再想旁的,是以我这两道诀用了,他倒下的速度,出人意料的快。

见他已经被我催晕了,我这才于他的身畔现了身,胆大的抬起一只手,抚摸他的容颜,抚摸他的眉眼

文宵,我来了我没走,我的心,一直都在你的身边。文宵,说好了这辈子不再分开了,我不会食言,你也不许反悔,听到没?

我含泪抿唇一笑,指尖在他的眉心摸了摸,傻傻看了他一阵后,再施法入了他的神识ashash

人间九月,秋色正浓,槐花将谢,海棠却有了含苞待放之势。一场雨过,黄昏将近,长灯已明。

此处凡尘将东边国家的乞巧节从七月挪至了九月,只因此处凡尘敬畏鬼神,而七月又是鬼月,鬼月夜晚出门,视为不吉利,故此处凡尘的百姓便将七月初七的乞巧,改为九月初十的礼神节,礼的这个神,自然便是姻缘神君了

美人遮面,君子寻缘,这礼神节的夜晚,姑娘们若想觅得一段好姻缘,上街的时候,都要戴上这个帷帽,遮住自己的容颜,待走到心仪男子的面前,停步等待的时候,他若是掀开你的帷纱,便代表你与他,有几分缘分,若是瞧见了你的容颜,他不中意你,那他便要为你做一件事,或是给你一样东西,做为对你的补偿。若是他中意你,他便会买一只鲜花手环,亲自给你带上,意为定下来了。唯有带上手环的姑娘才能掀开帷纱,没有找到如意郎君的女子,今夜,是不能把脸露出来的,否则,会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在老板的拼命忽悠下,我也挑了一顶淡橙色的帷帽买了下,东西罩在头上,与我这一身赤凰纱衣裙倒是挺配的。

眼前的帷纱有些挡视线,但这也不妨碍我去长街那头寻找他,他被我用这个法子拉下凡,此刻大抵还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晓得自己终究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里我倒希望,他认为这只是个梦。只是个梦而已,他醒来,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长街灯渐明,头顶上各式各样的花灯格外明亮,桥边亦挂满了同色的莲花灯,来往桥上的少年男女,或有情人牵手,相伴而行,或姑娘提灯,与好友一起欣赏桥头的皎洁月色,或是公子摇扇,侃侃而谈,或是老妪幼子,停在小贩的铺子前,嚷嚷着要买糖葫芦

人来人往中,我终于在桥头寻觅到了他的身影,他还傻傻立在路中央,偏头看右侧的手艺人做姑娘模样的糖果。我见他紧盯着那些小糖人,便也猜到了他是在想些什么,大步迈到了他的面前,我想先伸手去抱他的,可倏然想起了早时老板的提醒,这帷帽今晚须得心上人掀开才能作数,他若掀了我眼前的帷纱,便算是我们有缘,他若不掀,那可是不吉利的所谓入乡随俗,我们还是得随一随凡人的规矩的。左右我也相信,就算我挡了脸,他也一定能认出我。我们曾经朝夕相处了那么久,我就算是变个容貌出现在他的眼前,他也能一眼便将我辨出来。

我信步再迈近他一步,他将心思从那些小糖人上收了回来,抬目看我,陡然一怔

花灯挂在灯杆上摇曳着灯蕊橘光,来往人群喧哗不止,有孩童拿着烟花棒开心的从我与他的身畔跑过,风吹开衣袖,也扬起了我眼前的淡色帷纱,拂乱了我的一头青丝,轻纱便要被风掀开时,他倏然抬手,抓住了那片薄纱,阻止了薄纱被吹开,露出我的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