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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洛城旧事3

唐冰的笑容师父自然是看不见,而唐烨给师父的回应却自始至终只有沉默,不过师父也不是一个喜欢和生人说太多话的,况且天色已然不早,明天还要继续赶路,大家便张罗着早点休息。

我有点不过瘾,便拉着师父问后来呢,师父却告知我后面的故事没什么好说的,师父他们与唐烨一别五年,直到今日才重新见面。我猜测是唐烨苦苦打听也只知道了师父他们的名号,寻寻觅觅想要报仇始终找不到人,最后便回了洛城守株待兔。这一守便是这么多年,不过好歹师父和二丫他们还是再次经过了这里,于唐烨来说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虽然他并不能帮唐冰报仇。

只是值得一提的是听说在那以后师父突然低调了许多,虽然也会在江湖晃荡,却没有再背着药篓暴露自己的身份,更没有再用鬼医的称号四处招摇,尤其是三年前捡到我之后更是直接在长安定居。江湖上渐渐也没有了鬼医恨长生的消息。对此师父的解释只是一笔带过,表示自己只是年纪大了想要过平静一点的生活。

后来休息的时候不知是不愿意占着主人家的位置,还是忌讳那唯一的一张床上死过人,所以我们都没有睡在床上。

二丫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张布,找了一间空屋子我们铺在地上,连床被子都没有,就这么将就着休息了。我们睡下的时候唐烨还在地上没有起来,他身上的绳索已经被解开,不过我们倒也不怕他大半夜的爬起来对我们有什么不轨。毕竟小白会保护我们的!

睡到半夜,我实在是受不了地上的寒气了,这三年来身上的伤看起来好的差不多了但是这副身体却还是精贵的不得了,哪怕日日勤学不缀也还是受不了太大委屈,唯恐身上旧伤复发我还是早早地起了身。也是因为如此师父为了照顾我在赶路的时候也是尽力不在天黑以后继续赶路,唯恐夜晚时找不到落脚点只能露宿荒野。

天还没亮,我走到堂屋里面,唐烨已经不在地上了,我也没有在意只以为他回自己的屋子里去休息了。我拿出火折子点亮蜡烛,没有睡意却也不知道做什么。

忽然抬起头来,唐冰不知何时飘在我的面前,我拍了拍胸口,虽然有些吃惊,但是到底没有那么害怕了。

去你该去的地方吧,我相信经过今天他会振作的。

人死之后本该轮回,留恋人世不愿走的时间久了它日若被鬼差捉住了,下了地狱总是少不得一番折磨。其次若是在人间耽误了太久时间,过了时限多成了厉鬼,这种鬼魂虽然厉害但是下场却也多凄惨,魂飞魄散不得超生。虽然没什么交集,但我还是希望唐冰能够早点放下,现在的结局已经够悲伤,没有必要再用来世去添写。

唐冰看向唐烨的那间屋子,门虚掩着,我心想鬼魂就是不一样,还能透视,却不知其实那时唐烨已经离开了。

真的,去你该去的地方吧。就算你一直陪着他又如何?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若是鬼差捉人,你还会给他带来灾难,倒不如早点饮下那孟婆汤,重新开始。

见唐冰迟迟不说话,我有些急了,忍不住再次开口劝说。谁知唐冰仍旧只是冲我笑笑,我心想这傻姑娘我又不是唐烨你对我笑我也不会爱上你,你倒是快些给我答复啊,走还是不走点头或者摇头的事罢了。

好在到了最后这傻姑娘终于还是听了我的建议,点了点头且张着嘴跟我说了两个字。我听不见她的声音,但是从嘴型上判断应当是说的谢谢。我想,应该是谢谢师父小白他们的吧。

之后,唐冰的魂魄便慢慢的变淡,直到不见,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平静的目送一个鬼离开。从未想过有生之年会毫无惧意的去开导宽慰一个鬼,不仅如此还会从心底的去怜惜去心疼她。

而等我从惆怅中缓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微亮。师父打着呵欠从里屋里出来,眯着眼睛坐到我旁边。

傻徒弟,起这么早想啥呢?

哦,没想啥。地上寒气太重,就起来了。是不是要启程了?我去给唐烨告个别,好歹在这里借宿了一宿,虽然条件比较艰苦。

我正要起身,师父却伸手按住了我,边揉着眼睛边说道:别费劲了,人家半夜里你刚睡下没多久就走了。

啊!这样。

我有些失落,当然不是因为舍不得唐烨,只是有些话我想要代表唐冰去跟他说,告诉他唐冰已经去轮回了,唐冰会有全新的人生,他也应该有新的人生。但现在始终是没有这个机会了,只期待唐烨能自己悟个通透别辜负了红颜一片痴情才是。

后来在路上我通过二丫知晓了未在洛道相遇之前唐烨和唐冰之间的故事,也终于知道了唐冰最后留给唐烨的那句遗言是什么意思了。

以下,是二丫从唐冰口中得到的加上唐家堡打听到的,关于唐烨和唐冰的故事:

在没有唐烨出现以前,唐冰的想象中的人生应该是快意江湖肆意潇洒,而事实上她也做到了,有疼爱她的父母兄长,在蜀川一代也是一位小有名气的女侠了。虽说称不上横行一方,但是离唐冰想要的那种生活还是很贴近的。

然而一个女孩子活的再怎么洒脱终究也是免不了要嫁人生子的。唐冰的爹娘都告诉她,一个女孩子,终归都是要嫁人的,你这个样子整天抱着个千机匣打打杀杀,将来没人要该怎么办?

唐冰总是撇撇嘴,不以为意的说:没人要我就抱着千机匣过一辈子。

每每这时,她的爹娘总是很无奈,这个女儿哪里都好,独独迟迟不嫁人让他们感到十分无奈。毕竟他们作为唐冰的父母想要的不是自己的女儿武功多好,所求的不过是能有一个疼爱她的夫君幸福的生活。他们不怕多等两年,却担心唐冰一直没有这个念头怎么办?父母总归是不能陪着孩子一辈子的。

直到有一天,唐冰的爹娘也等不住了,他们对唐冰说:阿冰,我们给你找了一个夫君。

当时的唐冰应该也是排斥的,甚至和有想过逃婚的念头。不过这个想法还没付诸于行动的时候便被扼杀了,扼杀他的不是别人,而是唐冰自己。因为在她爹娘的整日念叨之下,她被大家口中那个盖世英雄般的唐烨给吸引了,她不但同意了那一桩婚姻,还开始慢慢开始向往。我想,唐冰的爹娘是后悔的吧,若是早知道了今日,定然是宁愿女儿就那样肆意潇洒一辈子,哪怕是到了老也只剩一个人静看夕阳,也好过今日魂归他乡。

可是,出乎人意料的是,唐冰的父母说动了唐冰,唐烨的爹娘却没有说动唐烨。所以成亲那天,唐烨拜堂之后便不见了,最终所有的欢天喜地不过是以一个人的洞房来画上句号。据说那一夜唐冰一人着着大红的嫁衣一直枯坐到天亮。

大婚当天,新郎拜堂结束后就不知所踪,这件事说大不大但是作为茶余饭后谈资却最受人喜欢。所以没多久唐冰父母也知道这件事了,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女儿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大怒之下感到唐烨家中,除了要求退婚也无他话。唐烨虽然对自己的新婚妻子没有兴趣,但是他的父母对唐冰可是满意的紧,可无奈安抚了亲家良久也不见效,唐冰的爹娘说什么也要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带走,最后还是唐冰自己出来说自己不走才作罢。于是这桩婚礼虽然荒诞却好歹是磕磕绊绊的完成了。

在那之后,唐冰反思了许久之后开始放下千机匣,拿起绣针,学习刺绣女工。她天真的想等唐烨回来的时候,她变得贤惠了,像一个女子了,唐烨就不会再离开她。为了唐烨,她愿意放弃自己一直喜欢的江湖变成一个在家中安心伺候丈夫的普通妇人。只是,唐烨却没有她这个改变的机会。

唐冰那一等就是一年多,关于唐烨的消息倒是时不时的传回到家里,却从来没有见过他的人。唐冰反思也许和自己拿针线或者千机匣无关,唐烨可能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她这个人罢了。于是不甘心之下,唐冰放下了针线重新拿起了千机匣走上了寻找唐烨的路。这一去,便再也没有能回的了家。

不过也算老天垂怜,离家不久后的唐冰没多久就遇见上了唐烨,让唐冰比较高兴地是当时唐烨是孤身一人。所以哪怕唐烨没有认出来唐冰,她也默默地受下了这份委屈。

以一个路人的身份与唐烨相处,唐冰的心情是复杂的。她开玩笑的问唐烨,究竟什么样子的女子才是他喜欢的类型,唐烨说你这样的挺好。唐冰是悲喜参半的心酸,如果,她这样的就挺好,唐烨又为何要悔婚?唐烨从不愿意承认自己有一个妻子,甚至当唐冰告诉他自己的姓名时,他也不曾想起这个名字应该似曾相识才对。

不过除却唐烨彻底忘却唐冰存在这一点两个人的相处相对来说还是十分愉悦的,策马同游于山水间,只欠一个名分就是故事里人人羡慕的江湖侠侣。所以哪怕心里委屈唐冰也愿意跟在唐烨身后,自欺欺人不过如此罢了。

后来,一直到了洛城唐烨为了保护唐冰受到了毒人的攻击,中了尸毒,昏迷不醒。唐冰在他身边守了一天一夜却苦于满地的毒人根本没有办法带着昏迷的唐烨离开。她以为自己要眼睁睁的看着唐烨死在她的面前了,却不料又遇见了小白看见了希望。

以命换命,何其残忍?但是唐冰不后悔,唯一遗憾的大概就是她那百般委屈千般不甘没有同唐烨诉说,也没有能让唐烨以一个丈夫的身份说一句:我爱你。唯一能够希望的是唐烨日后真的可以想明白,好好的活下去,不要辜负唐冰的付出。

你们说,如果唐冰早点和唐烨坦白,结局是不是不一样啊?

应该是没有想到话本里面写的那些凄凉哀怨的人鬼两隔的故事真的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边,后面的这一路我难免有些激动,正好路上寂寞便不断的将这故事在提起。

师父白了我一眼,凉凉的说道:这世上哪里那么多如果。况且唐冰爱唐烨到了不要命的地步,只要他们会踏足洛城,只要唐烨会受伤,那么结局就不会变。区别就是如果当时没有遇见小白用生死蛊救下唐烨,那么可能唐冰会为唐烨殉情,仅此而已。

可是,如果能早点坦白,知道彼此的心意,就算结局一样至少会少些遗憾呢?

我仍带着些不甘的提问,想着这个故事能不能有机会变成一个没这么悲伤残忍的结局。他们不是不爱,只是缺少了相处的机会。如果当年唐烨能给唐冰一个机会没有在拜堂后就消失,如今他们得到的应该就不是这些唏嘘而是羡慕与祝福。

傻徒弟,不过是最普通的生离死别,当事人都放下了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待你行走江湖的时间多了,你就会渐渐习惯这些生离死别甚至麻木。就像你我二丫小白四人,今日还策马同行,明日可能就会迎来一场没有再见的别离。不经历过你永远不知道谁不经意的一句话会让你铭记一生,没有刻骨的想念也永远不会领悟到哪一眼竟是永别。

师父鲜少有这么一本正经跟我讲道理的时候,虽然我听得并没有十分明白,师父看着我还十分迷茫的眼神,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等你经历过才会明白吧。

这句话我倒是懂了,可想了想唐烨唐冰的故事,我觉得有些事我宁愿不要去明白也不想去经历。

很有默契的大家突然沉默下来,师父并没有再去过多解释,而唐冰唐烨的也毕竟只是一个路人,聊得再多也不过是别的事情,还不如早点赶路还能在天黑之前到达巴镇,也好补一补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