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临睡前听得故事太刺激动听,也有可能是前段时间太过享受所以乍一换环境有些不适应所以这一觉睡得不是那么太好,于是比较悲哀的就是第二天赶路的时候一直精神不佳。只是幸好这一路的行程并不算匆忙,所以一路上走走停停倒也没觉得多么的困倦。
因为走得慢,所以一直黄昏的时候才找到了一家落脚的客栈,师父拿出地图稍稍研究了一下行程,很快就拍板今日就在这里休息不再继续赶路了。至于原因么下一个城镇还有两个多时辰的路程,况且除了我,二丫和小白的精神也不太好的样子,如此还不如早点休息。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我们落脚的这个城镇不是什么交通要道,人流很是一般,这家客栈的规模看起来也不大,甚至连玲珑坊最小的那间酒楼也远远比不上,但是这里居然还有一个说书先生,可惜的是我们去的时候说书先生刚刚收起行头。因为好奇心太甚,想要知道这么个小地方的说书先生都会说一些什么样的故事,便与师父商量今晚好好休息一番,明日起了以后在这附近随便转转,等吃了午饭可以在这听会书再启辰,到了下一个城镇正好可以直接休息。
师父在我提到那个说书先生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并不太好看,不过想了一会到底还是点了点头没有表示其他意见。二丫和小白自然也是不会有其他疑问的,于是这件事就算是这么拍板下来了。不过这一夜虽然休息的很早,却睡得并不安稳。一夜的噩梦,一个接着一个以至于哪怕是到了日晒三竿才醒的我的精神依旧不太好。不过其实我也不是那种特别喜欢折腾的人,所以醒了以后师父二丫小白结伴在周围转转,我继续躺在床上休息。
这一休息一直到了午时,一直没见着师父他们回来,但是一早上没吃肚子又饿得慌,纠结了半天还是决定先下去随便点一些吃的填一下肚子好了,毕竟经验告诉我师父他们可能已经在外面吃过了。
可能是因为是这个镇子上唯一的客栈的原因,又碰巧赶上饭点,所以这个我昨天并不怎么看好的小地方此刻居然也是客满状态,我下楼时坐的已经是最后一张空桌。因为人多,上菜速度自然也不会太快,就算只点了两个菜也等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才上来。
不过说实话小地方就是小地方,加上昨晚的那顿这已经是我在这里吃的第二顿饭了,除了价钱公道且量大外,菜色和味道都十分一般。边吃边等,过了快一刻钟也没见到师父他们回来,我想大概是外面有什么新奇玩意被吸引住了,一时不察就忘了时间吧。昨日便有向小二哥打听过,这说书先生每日未时过来,最迟不过未时一刻,如今算算时间也就半个时辰不到了,便懒得去寻人了。更何况想了想三人的本事,每个人都在我之上,他们还是结伴,自然是不会出什么事的。于是我吃完了之后让人收拾了桌子上的残羹,又点了一壶凉茶,一边剃着牙一边等说书先生出来。
不过是半个时辰,靠在窗边的位置正好能晒到阳光,暖洋洋的一时不察打了个盹时间就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客栈里面已经少了有一半的人,想必是一些赶路的匆匆用完餐就急着上路了。说书先生的台子已经搭好了,他穿着青衫坐下。也许昨日只是匆匆一瞥并未太多在意,今日细细一看总觉得到处都透着古怪,总是感觉这说书先生身上戾气太重,那一双眼睛翻着精光,感觉有太多算计。我当年在长安听过的几次说书,那说书人一袭青衫洗的发白,眼神中都透着沧桑,一眼看上去就觉得是十分有故事的人。我叹了口气,可能到底是小地方,有就不错了,哪里能太高要求,将就着听听就好,虽然在我看来比起说书他更适合去做一个杀手才对。
醒木一拍响,故事便已经开始,师父他们还没回来,我只当他们忘了时间并无太多在意,反正他们对这个的兴趣也不是特别强烈。
我听了一会故事,说实话台上这个大叔看着没有说书人的气质,声音也不像其他同行那般温润,很尖细的声音听起来让人感觉有些难受。若是往常我定然是坐不住的,可该死的偏偏他口中的故事对我却有致命的吸引力。倒不是他的故事多么引人入胜,而是他开口的第一句便让我无法起身离开。
七月十五,盂兰盆祭,百鬼夜行。有婴降,生于异时,目通天眼,可视魑魅魍魉
才刚刚想起身,可不过这一句话便又将我牢牢地钉在位置上。目通天眼,可视魑魅魍魉,这故事会和我有那么几分关系吗?即便是受不了他的声音却也听得入神。原来,三百多年前前朝出过一个异人,传说中的那位高人名叫慕笙生于中元鬼节,出生时便听得百鬼啼哭,可最该哭的婴孩却在接生的稳婆怀里笑的咯咯作响。孩子的家人恐婴孩不详,就将他送去了附近的道观寄养,那家人也在不久后就举家搬迁再无消息。只是中元节出生又引得百鬼啼哭的孩子到底是不一样,不过四五岁时便发现了他与众不同的能力,被神话后的说法是因为生于异时,所以目通天眼可以看见常人不能看见的东西,比如魑魅魍魉。
这般的特殊能力自然引得许多心怀不轨的人的觊觎,道观里面的人有心护他可是比较是一个小道观,随着事情被越来越多的人知晓,来找麻烦的人不但更频繁也更厉害,到了最后他们也实在护不住尚还年幼的慕笙,不过好在道观的观主和当时皇城第一观觉语观的观主私教不错,便将他送去了觉语观。当时的觉语观的地位同如今清风观的地位是差不多的,背后的势力是皇家支持。成了觉语观弟子的慕笙地位自然不是从前的弃婴可比的。不过弱冠之年就脱离觉语观自立门户,并得到了皇家的器重。他的后人也都被称之鬼眼一族。
听到这里就莫名的想起来当初在狄庄的林园门后听见的小七和师父的谈话,师父和鬼眼一族的羁绊?所以我成为他的徒弟是巧合还是早有安排?我和鬼眼一族又是否有关系?没来由的觉得一阵气闷,尚未来得及理出来半分头绪却看见那说书的先生已经开始收拾行头准备离开了,才发现这一晃居然已经过了一个半时辰了,而他的故事才说到慕笙出来自立门户。
说书先生将走,客栈里面又走了一半的人。我趁着他还没有离开将他拦住,拉到我这一桌坐下。说书的先生有些疑惑的看着我,脸上还带着些不安,我猜若不是他忌惮我身后背着的千秋此刻就已经跑路了。
先生是这样的,偶经此地听先生说书,觉得您的故事特别好,但是因为有事在身得要赶路,故想耽误先生一下将后面的故事听完。
我这边话才说完就看见那说书先生脸上露出了有些为难的表情,估计是见我态度还算可以,此刻便不再惧怕,甚至还端起了架子。见他捻着下巴上那一小撮胡须,看似是推脱但却一点要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这样啊,可是小老儿有规矩,每天只说一个半时辰,坏了规矩总是不太好。况且慕笙是个奇人,相传他活了一百多岁,单论他的故事便可以说上几天几夜,小兄弟你要赶路,也是听不完的啊。
注意到这个老匹夫放在桌子上的那只手食指和拇指不停的摩擦着,我便心领神会了。什么狗屁规矩说到底不过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罢了,还好虽然大钱是师父在管,但是我身上也有那么点散碎银子。我捏了捏自己的口袋,摸出了一锭还算大的碎银,掂量了一下差不多有一两多,默默地将他搁置在说书先生的手边。
先生说书有规矩我自该遵守,但是你我今日一见如故,小生只想请先生吃顿饭随意聊聊就好,您看如何?
碎银在桌子上还没有放好就入了说书先生的衣袖,我知道这大概是算成了,让小二将桌子上的茶水给立刻撤掉又随便点了几个菜上了一壶好酒过来,那先生这才开始说故事。
鬼眼一族从前朝慕笙开始,如今已经近三百多年,不知小哥是想听哪一段?
慕笙最后的结局和鬼眼一族最后在江湖上留下的传闻。
知道了我想听的故事,说书先生抿了口酒稍微整理了一下便开始了侃侃而谈。
慕笙在前朝颇受当朝帝王重视,混得顺风顺水一时风光无两。甚至接连两代君主朝臣都换了几次血,他的地位却从来没变过。可是随着他效命的第二任君主的驾崩,慕笙这个人也好像从江湖上消失一般。关于慕笙突然消失的传闻有各种版本,但是流传最广的就是当年他侍奉的第二任君主魂武帝痴迷道学,当年一直在研究永生的秘诀,但是研究到一半便突然驾崩。可是相传这魂武帝其实并没有过世,所谓驾崩不过是算到自己时日将到所设计的一场假死。他的陵墓里面埋藏着几近一半国库的财宝,而他还逼着慕笙发了毒誓,必须随他入陵,什么时候能将永生之法研究出来之后将他唤醒,慕笙才得自由。
所以最后慕笙的晚年都是在皇陵中度过?
当然不是,相传因为魂武帝将一半的国库都带入了陵墓中,后面几年又多出洪灾,国库不足还重税赋,百姓苦不堪言,大概是第五年的时候终于民愤压不住了,发生了政变,一场政变持续了两年多,也就有了今日的大凤。大凤建朝的第十年,就有人听说在江湖上看见了慕笙的身影,想来是用了什么办法离开了皇陵。鬼眼一族又渐渐开始活跃。但到底是比不上前朝有皇族撑腰的时候了。况且他们的背后又背负着这魂武帝皇陵宝藏这一秘密。人们畏惧鬼眼的力量,但是本性的贪婪又驱使着他们冒险。所以大凤建国这两百多年的时间里江湖虽然经常有鬼眼一族的传说但他们过得却并不太好。
等等,按照您之前所说,所谓的鬼眼无非就是能看见魑魅魍魉,难不成还有什么其他强大的力量叫人敬畏?
仿佛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说书先生一停顿,我就迫不及待的再次提问。先生白了我一眼,又端起酒杯喝了两口酒润了喉,这才继续缓缓道来。
这是自然,不然你以为慕笙是凭什么可以在前朝两代君主在位时期都混得那么风生水起?因为相传那双眼睛不但能看见鬼怪还能驱使他们呐!据说魂武帝刚刚继位之时,朝政不稳北边有人企图谋反,当时双方兵力差了有两万多,本来败势已定,但是慕笙驱着一支近百人的鬼兵队伍愣是将局势逆转了。一支百鬼的队伍就能抵得过上万的兵力,这是何等的力量?怎叫人不去忌讳啊!
那先生说这话的时候我竟然不自觉的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双眼,这样的话自己应该不是鬼眼的后人吧。莫说驱鬼,我连普通的鬼怪都惧怕,若是被人知道鬼眼的后人是这副德行不是要笑死人?
后来鬼眼一族就越来越低调,江湖上最后一次有他们的消息已经是快要二十年前了。据说他们的后人从早已经改姓风了,其他的老夫也不知晓了。
本来都觉得可以就此作罢了,可不得不说这最后一句话就像一块巨石一般砸在我的心上,又疼又闷,半天都回不过神。满脑子就记得一句话:据说他们的后人从早已经改姓风了。恍惚中好像记得说书先生唤了我几声,但是我没有回,所以他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