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巴蜀之地，师父带着我们又去了扬州。

一别一年半，若说变化肯定是有的。玲珑坊的生意更好了，月咏的琴艺也更加精进了。阿狸和二丫一起去了蜀中，小白便替代了她留下来帮忙，至于那个传说中的大管家我仍是至今都未曾见到。似乎是避免尴尬，当年的那一段往事谁也没有提起，而月咏更是装作是从来都不知晓我中间曾经和师父决裂过一般。而我也未曾提起，有一次我差一点便又回到扬州。

一年半时间足以改变很多，当阿狸告诉我从前的那间我们去过的赌坊已经被玲珑坊收购，改名成玲珑赌坊的时候我还是有些惊讶的。

那家赌坊？

我记得就是因为那家赌坊我和阿狸受到了绑架然后见到了狄庄，然后多了这后来的许多恩恩怨怨。

嗯。原来是狄庄的产业，不过狄庄惹了我自然是要付出些代价，所以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下那家赌坊了。

月咏风轻云淡的说着，在她口中仿佛收购了一家大凤排名前几的赌坊就和吃了顿饭那般简单。狄庄的那家赌坊，我记得和孙付鸣的六爻赌坊是差不多大的，想起来孙付鸣当年跑路的时候随便一收拾便是十几万的银票和一顿金银珠宝，可见其家业，而月咏口中将那赌坊据为己有竟然这般简单轻松，看来玲珑坊的身家要比我想象中多了不止一星半点。

左右无事，阿狸你再带小语去赌坊玩玩吧。

不了吧，虽然玲珑赌坊如今是你的产业，但是按照阿狸那逢赌必输的天赋去那里玩得太嗨也不好吧！

只是这话我还没说出来，阿狸却已经兴奋了，连招呼都不打，拉着我便要走。哎嘿，你让我和小白月咏叙叙旧好伐，让我和师父在一起再探讨一下修炼的事情好伐，让我和二丫再互怼几句好伐，实在不行我去观赏一下你屋子里面的面具也是极好的啊！你们这些人啊，一直看热闹不好吧！

这一次进自家赌场，也没有必要再收拾乔装一番，月咏如果不献身艺术，想来从商也是极好的，两年未来，即便现在才中午，赌场的里面依旧热闹。这一次月咏没有和阿狸说要去账上支取多少银子，阿狸也是带着我直接奔向的赌场，我原以为阿狸会直接在赌坊的账上领取筹码，但是事实却证明我是想错了，阿狸带着我直接奔了赌桌。

我想大概是给月咏打工这么久，月咏给了不少分红，所以这一次即便是花自己的钱输了也不心疼吧。然后阿狸的行动又一次告诉我，我真是太天真。

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在她们这样的江湖女侠眼中根本就是一句废话，又是一个不多说直接动手的，钱包的位置阿狸似乎比我自己还清楚，她快很准的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得时候就从我的身上夺走了钱包。然后从里面掏出了一锭十两的银子，眼都不眨的落在了赌桌上。骰蛊揭开的那一刻我捂着眼睛不敢看，心想着真是好险，大额的银票我都放在了客栈，如今身上也就带着一百多辆银子加五百两银票。

不过大约是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我见到骰蛊揭开的那一刻，骰子的点数一一二，而阿狸压的居然是小。

这个逢赌必输的人居然赢了一回，这是何等卧槽之事。我睁大着眼睛，直到庄家将我们赢得银子推过来得时候才告诉自己这居然不是错觉。我想，就冲着阿狸这个逢赌必输之人居然也能赢一回，身上这几百两银子今日就算后面全输了我也不后悔了。算是当做庆祝了。

但是如果说赢一回是巧合，那么后面几把，阿狸的连续获胜就有些不可思议了。一直到最后阿狸将赢得银子在账房那里换了三千两的银票交道我的手里，我才回过神来，上下打量着阿狸，心想着这该不是个假的阿狸？

傻了吧！上一次月咏说去账上支三千两银子带你去赌坊玩，但是那些银子都被我输的干净，如今还你三千两，当做赔罪。先去吃点东西，上次没有机会这一回定带你好好地在扬州游玩一番。

对于我的失态，阿狸倒是并没有过多计较，相反的还一笑而过。这一下午虽然阿狸一路都是赢钱，但是因为她玩的都是挺小的，十两银子一局绝不多加筹码，所以等赢够了三千两银子也是过了挺久。再过个把时辰便是饭点，阿狸将我带到了运河边上一家酒楼。

虽然还没打饭点，但是这里也是陆续在上人了，阿狸凭着她玲珑坊代理大管家的尊贵身份也是刷脸寻到了一个位置不错的包间。

玲珑坊虽然歌舞坊的生意在扬州算得上一家独大了，但是不得不承认扬州是有其他不错的地方值得一去。这家流云楼就是其一，我刚刚点的都是几道应该符合你口味的特色菜。

那跑堂小哥过来点菜，阿狸也不问我的意见，一通点了四五个菜才作罢，不过我在一边听着，也都如阿狸所说是一些符合我口味的。

只是我仍旧有些不解，这两年来也不是没吃过其他一些地方的美味，在我心中那玲珑坊厨子的厨艺已经能排数一数二了，难不成这流云楼的厨子比玲珑坊还要厉害？又或者这里还有什么其他我不知道的特色能得阿狸如此夸赞？唔，从这个位置看去河景也算不错，只是相比玲珑坊却欠缺一二，要知晓玲珑坊不仅仅可以在那八座酒楼上寻不同位置观景，还能乘坐画舫，泛舟于运河中间，这一点这流云楼恐怕是难极一二的。

是么？那你倒是说说这里有哪些地方比玲珑坊好。

自然是因为位置不同观赏到的景色也不一样，你看着尚未到饭点，流云楼已经上了不少客人，你以为都是来吃饭的？错，是来欣赏夕阳的。我们所坐的位置，等到日落的时候能观赏到的落霞才是这楼里最值钱的。

阿狸指着我向窗外看去，现在还没有到日落的时候自然看不见什么夕阳，但是想想那如血的夕阳隐藏在运河的尽头，红霞染红了一江秋水，本来对此没有什么兴趣的，可如此一想之后居然又有了几分期待。上菜的速度一般，但是味道还算不错，加上一壶美酒，若是等下的黄昏河景不让人失望也勉强是对得起这二十两银子的一顿饭钱。

期间，我问道怎么才一年多未见，她就从逢赌必输变成了赌桌上的常胜将军。

阿狸见我都过了这么长时间还在纠结这个，也忍不住轻笑，将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满，然后浅笑着与我说道：逢赌必输本就是我当年因为需要使出的障眼法罢了，骗骗外人罢了，却没想到竟然被你记挂了这么久，实话告诉你吧，我不止是会玩骰子，但凡是赌坊里面常见的赌法我都会，并且是行家，尤其是骰子，我是百战百胜，因为我会听声辨骰。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我：？？？

我本来就是当杀手的嘛从小就被训练耳听八方的能力，不然在刺杀当中很容易造成失误而丧命。所以我的耳力比一般人要好很多，这个听声辨骰的技能也算是歪打正着，像二丫在耳力方面虽然不比我弱，但是听声辨骰的准确率就没我高，大概七八成吧。

好的，大佬我知道了以后一定不和你一起玩骰子，不然一定会输的倾家荡产，嗯，和二丫也不能一起玩。

说话间，终于迎来了阿狸所强力推荐的所谓夕阳。晚霞的颜色由深到浅有着好几个层次，分明的倒映在河景之上，所谓夕阳还只藏匿在树林之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至此只有这么一句诗能形容我所看到的美景。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人间最美的黄昏景色，但是我想这样的美丽景色，我这一辈子怕是忘不了了。

如此静谧却又又有几分壮丽的晚景下，我和阿狸一人拿着一壶酒，连酒杯都不用，倚着窗，安静之极，生恐多说一个字都会惊扰到了那对面的景致。

怎样，我可曾骗你？饭菜且不论味道如何，这景可值你来这一次？

确实，不论酒菜的价钱，这景便能值上二十两银子。

等到落日完全消失，灰暗的夜空中星河天悬的时候我们才转身，阿狸喜滋滋的问我这一趟可曾赚到，我想着方才所见美景，不置可否。将酒壶放在桌子上结账离去。帐自然是我结的，当然这并不是我自愿主动的，而是阿狸用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下午赢得银子都在你那里了，这几日陪我吃喝玩乐的一切开销自然应该由我来承担。

我竟无言以对。

离去的时候才华灯初上没有多久，玲珑坊生意刚好之时，不过如今有小白在那里做代理大管家，阿狸也算是难得轻松，并不急着回去，说是要带我去夜市逛逛。

说来也巧，我独自在外的那些时间，虽然活得悠闲，但是竟然没有一次有逛过夜市，唯独一次在望月楼，我本想去看看夜市旁边卖艺的，但是到了后来我也没有去成，还是十分遗憾的，不过更让人遗憾的是齐家兄妹。一时想到他们心中还有些难受，便也没了继续玩闹的心情，只觉得心中需要发泄，急需要将那些我曾经无能为力且眼睁睁的看着发生的事情找一个人倾诉，此刻在我身边的阿狸自然是我最好的倾诉对象。

我们没有再回流云楼，也没有去玲珑坊，只是在路边找了一个摊子，让老板上了一坛烈酒和几碟凉菜下酒。

就着烈酒，我将那些本该是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不敢再提起的往事一股脑的全部翻出，然后如个怨妇一般，喋喋不休的和阿狸诉说着，并埋怨着。既责骂着那禽兽不如的王员外，也责骂着自己的无能。

等到事情说完，那一坛至少三斤的烈酒有九成九得都入了我的喉，而阿狸面前的还是一开始倾倒的那一碗。抹了抹自己的脸，不知不觉间也已经是泪流满面，再看看阿狸，面无表情，竟然是少有的高冷样子。

怎的，你居然没有一点回应，难道是没有一点同情心么？

话一出口，我便有些后悔，虽然阿齐兄妹死的很冤，但是和阿狸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如今的我在她面前这般质问，多少是有些无理取闹了。

嗯，我确实不太同情。

你！

上一刻还在为自己的无理取闹感到不好意思，但是这一刻却又生气阿狸竟然真的如此冷血，难道做过杀手，所以就可以如此天经地义的冷血无情么？可是阿狸却对我的恼怒并不在意的样子，喝了那一碗在面前放了许久的酒，才开始反驳我的话。

诚然阿齐兄妹死的很冤，尤其是燕儿更是凄惨。但是归其原因都是他们不够强大，是你不够强大。若是他们够强大，岂会遭恶霸欺凌，若是你够强大，又怎会连他们都保护不了，甚至再退一步若是那王员外够强大，不仅仅是靠几个臭钱和恶仆仗势欺人，又岂会满门惨死？我可怜弱者不代表我一定要为他们伤心难过。因为这天下可怜人多了去了！我和二丫年幼被杀手组织所掳，小白也是被五毒所害，如今的强大付出了多少生不如死的代价又岂是外人可以体会？你为了他们的事情自责难过，但是你呢？谁为你的事情难过，谁来同情你可怜你？我们都是可怜人，和阿齐兄妹的区别不过是我们虽然可怜，但是我们因为自己的努力活下来了。

嗝，你说得好像也有道理，我同情可怜他们，谁又来可怜我？老板，再上一坛酒，今日为你我都是可怜人不醉不归。

好，为了我们都是可怜人，不醉不归。

意料之外，阿狸居然没有拦我，甚至是要陪我一起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