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林府的时候顾倾城才知道林绾之的情况,人是没什么大毛病的,就是脸色苍白,不爱说话也不怎吃东西,一天一天的消瘦了下去。
顾倾城被下人引进后院,吩咐初雪在外头候着,然后一个进了房间。
房间的采光很好,屋里很亮堂,有鲜妍花朵的淡香,窗户都开着,偶有风进来。
顾倾城拂开珠帘到了里间,然后便见到了倚在床头,视线落在窗外的林绾之。
听到动静,林绾之朝顾倾城看去,然后淡淡一笑,“你来了。”
顾倾城走近坐下,看着她依旧姣美却苍白的脸色,“怎么回事,大夫怎么说,身子可不能一直这样。”
“还能怎么样,”外面晨光透入,映着林绾之有一种独特的美,她有些满不在乎,“就这样了。”
床头铜镜里映出林绾之的脸,那双眼曾灵动娇俏、明眸善睐,现在好像覆了一层阴云,怎么也没了从前的模样。
知道她所思为何,知晓她这般模样是为什么,顾倾城沉默了片刻,才说:“你这是何苦。”
似乎被说中了一般,林绾之没有说话,顾倾城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么多年,我虽然没有看着,但你和他我也清楚,他从来都是心冷的,这些年从来没有一丝逾越,又怎么能奢望他就这样接受。”
“你何苦为了这样本就不可能的事情,伤了自己。”她叹息,“为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把自己搞得这般狼狈,而他不会知道,也不会在乎,这样的人,才最可怜。”
“可怜不可怜,我从来不在乎,只是忍不住难受。”林绾之的话很平静,但是仔细听下去,却带着深深的怆然忧伤,“他不喜欢我,我也知道,也不奢求他能喜欢我,我只是喜欢他。”
“为他低微,为他难过,为他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倾城,你不懂的,”她的眸子忽然闪现出灵动光彩,好像从前一般笑着对顾倾城说,“即便委身为尘,我都是高兴的,为他甘之如饴。”
顾倾城看着这样的林绾之,若有所思,半晌才轻轻说:“我是不懂的,也不愿意像你这样。”
“我很难过,我承认。”她将视线投向窗外,似乎看到那个凉月般的少年,小小的身影倔强着在眼里一点点慢慢长大,于是她唇角眉眼都泛起柔和的笑,“但是我情愿如此,也不要不去尝试。”
她的话似乎是说给自己听,又好像是说给顾倾城,两人俱是沉默。
顾倾城离开林府的时候,林绾之起身将她送到院子里,满园夏花似锦,兼有苍翠如碧,两人就这样站着,两道绝色身影凌风而立,沐浴着暖阳,犹如工笔细秒的绝妙画卷。
林绾之脸色似乎好了些,阴郁在阳光下消散,她在初阳下浅浅含笑,这样的笑让顾倾城怔然,她分明看到曾经芳华无限的女子,苍白着脸,却笑得很满足,是另一种她不曾见过的惊艳满足。
直到坐在回程的马车里,顾倾城还在出神,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离开时林绾之那句话:“倾城,你没有我这样的难过,就活得很快乐吗?”
快乐吗?她第一次在心里这样问自己,却如石子投入心湖,除了涟漪,什么也不见。
这么多年,过分清醒冷静的她,其实早忘了何为快乐,如何快乐。
车马缓缓,流苏轻晃,绣帘被外面的风吹起一角,她视线顺势投到外面。
喧嚣渐无,微光遗漏湖水之上,风泛起涟漪,潋滟万千,像是夏夜里闪耀的星子。
湖边是两行郁郁烟柳,扶风而动,她愣了愣,随即抬眼看去,果如所料,烟柳掩映下那座精巧的小木楼依旧风雅,但是总觉得,少了什么。
从前少年小楼之上临风而立,轻衣缓带,容华连城,她初回皇城时窥见一瞥,心中一滞,泛起涟漪。
待回过神,便是少年青衣素带高坐青鬃马上,一笑倾城。
明明不是多久以前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也是历历在目,却有恍若隔世之感,很遥远,不真实。
因为可望不可即而遥远,因为美好若云端花而不真实,可这世界上确实有这般美好的人。
至少,她见过,记得。
待下马车,及到府内,便有人通报,有人送东西来了,已在她院内候了多时。
顾倾城略微一惊,稍有不解,领着初雪回了院子,便见到了经常跑腿的小公公,心下便大抵了然。
“可是七皇子让你来的?”她走过去,声音淡淡的,脑海里却莫名浮现出方才在马车里所思所想的一切。
那小公公笑着应是,然后转身捧出一方木盒,“这是我家殿下吩咐我来送给顾小姐,交代务必要小姐亲自收下。”
她凝视了木盒片刻,直接伸手打开,入目是一张精美古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