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偌一生气,那笑容总会失了本意,让人觉得刺眼。
如果,我说如果,我真的怀孕了生下它,它是陆家第一个重孙,我必然拿不到他的监护权,江舟蔓那么恨我,我不相信她会善待我的孩子。江偌越想越绝望,恨不得现在就把那药吃下去,永绝后患,她抓住陆淮深的手,指甲掐着他的手腕,声音很轻很淡,带着温浅笑意,所以陆淮深,我不会给你生孩子的,你不用担心。
说完,将他的手甩开,不再看他。
陆淮深冷冷盯着她的侧脸,过了良久,方才沉声道:那就好。
那语调,很怪异,听在她耳朵里,自然就转换成另一个意思:那样对你我都好。
两人一路都无话,下车时,江偌垂着眸,淡淡说了句:谢谢。
然后听见后面车子启动离开的声音,她头也没回地进了单元楼。
回到家里,还不算太晚,乔惠在客厅里看电视,听见开门声,扭头看过来,你朋友的事解决啦?
江偌兴致不高地点点头,勉强笑笑:解决了。
那就好。
江偌忽然问她:你困了吗?要不要帮你洗漱睡觉了?
其实她是想让乔惠早点睡,免得程啸回来撞见,让她瞧见他脸上的伤。
乔惠说:之前没觉得,你一说是有点困了。
江偌去浴室放了水,将乔惠扶进去坐着,给她倒水洗脸洗脚刷牙,又给她擦了遍身子,最后看她上了床才安心。
她刚要去倒水吃药,觉得下面有股热流涌出,赶紧跑进卫生间一看,果然是例假来了。
江偌坐在马桶上,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下来。
没过多久,程啸上了晚自习准时回来了,江偌问他饿了没吃不吃东西,程啸说刚才吃那么多,吃不下了。
江偌点点头,然后跟着进了他的房间,然后将门关上,程啸见她这架势,就知道要被审,本来也是意料之中。
江偌怕被乔惠听见,压低了声音问他: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你以前并不是性格冲动的人,上次你直接到博陆去找陆淮深,我就觉得很奇怪了,虽然她觉得说这样的话有些过分,但是还是问了:你想想,是不是因为你最近跟陆缄玩在一起的缘故?
程啸默了下,说:陆缄他本性并不坏。
江偌说:就算本性不坏那也有暴力倾向,轻重问题而已,毕竟谁会一言不合就要跟人动手的?
程啸沉默着不说话。
江偌见状,放轻语调,循循善诱说:以后做事之前你要好好想想,你能跟陆缄这种人比吗?他杀人放火都有人能给他摆平,你能吗?今天要不是陆淮深
江偌顿了一下。
程啸看向她,陆淮深?陆淮深怎么了?今天陆淮深就是替陆缄摆平的那个人。他说着冷笑了一声,上次陆缄会给我通行证,是因为他也不服陆淮深。陆淮深为人不择手段,连兄弟都算计
那是你没看到他全家都在算计他。程啸还没说完,江偌便打断他,甚至情绪有些激动。
程啸愣愣地瞧着她,你是在帮陆淮深说话么?他说着,不敢置信地紧皱眉头,恨铁不成钢般质问:你忘了,他对你也是不择手段的!
程啸问完话,房间里陷入静默。
江偌看着程啸,动了动嘴唇,最终只是哽了哽喉咙,她无可辩驳,因为连她自己也怔住。
程啸一句话使她醍醐灌顶,她在陆淮深面前屡次提醒他,也提醒自己,他做过的事有多让人无法容忍,他与她只能势成水火。
可是在他人面前,她却对他这般维护,这种出于本能的偏向行为,更让她觉得无地自容。
她竟然在替陆淮深鸣不平吗?
江偌伸手捂住了脸。
不是的,她不过是说出事实而已。
无论是陆家还是江家,人人都希望站上那金字塔顶端,渴望拥有权势、地位和金钱,越是庞大富足的家庭,血缘亲情越是薄弱,兄弟亲人反目在人看来早就习以为常。
她在陆家家宴那晚,亲眼见过,陆淮深的诸位叔伯姑母如何针对他,就因为她是他的妻子,所以也不得幸免。
整个家族都浸泡在尔虞我诈的氛围中,你不算计别人,别人也早就在暗中将枪口对准你,非死即活,谁能有选择呢?
江偌心里突突跳,那不安的频率,让她束手无策,只能佯作镇定地自圆其说,对我是一回事,而你说的又是另外一回事,在那种家庭里,不是他对人亲善就有用,就像我在江家一样。你别混为一谈。
我混为一谈了吗?程啸低声反问,停了下,看着江偌铿然道:分明是你见不得别人说他不好,姐,你在偏袒他。
我没有!江偌忍不住抬高了音量。
好像这样能让自己说出的话更有分量,更能让别人信服,也更能让自己信服。
可是有理不在声高,通常想在音量上压过对方,都是底气不足的行为。
江偌闭了闭眼,抬手打住这段没有结果的争论,好了,你别转移话题,我们现在说的是你的事,好吗?
程啸绷着脸,说:你这才是在转移话题。
你江偌眉毛一紧。
程啸说:那回到你最开始的问题,我真的没有任何事,青春年少,难免冲动,你就这样想好了,以后我会尽量控制自己。但是因此故意疏远陆缄这种事我做不到,你上学的时候,如果老师或者家长告诉你,跟你关系好的某某某不好,让你不要跟她玩,你愿意吗?
江偌微微诧异。
自己也曾年少过,在曾因为老师相似的言辞而感到反感,曾暗暗立志决不成为那样的人。然岁月变迁,也不可避免地染上了那些为自己诟病的陋习,并且美其名曰在心里奉为在成长过程中收获的真理。
她看着程啸,哑口无言。
程啸见此,沉吟片刻,郑重地对她说:你自己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