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淮深扫了眼她细白皮肤上浮起的绯红,想发的火又被咽进了肚子里,擒着她的下巴,居高临下望着她:这叫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跟你今晚的做法一个样,你以为能让别人不好过,但到头来过不去的只有你自己。
江偌直直盯着他,我乐意。
陆淮深见她这样态度,气不打一处来,手上用力让她吃痛,冷声道:公然跟老爷子对峙,你乐意?看不清自己的处境,不懂得审时度势,你对陆家来说就是无足轻重的绊脚石,随时都会被踢开,摊牌纵然能让人对你有所顾忌,但也是将更多敌意往自己身上揽。
江偌身体僵硬,目光清寒,忽而露出半点笑容,声音却带着隐忍的颤动,你不如告诉我怎样做才是万全之策?你爷爷当着江舟蔓的面逼我给她腾位置,一个说我不值,一个说我贪婪。答应他们的条件,我和我爷爷日后将举步维艰,不答应,你爷爷不放过我。双向选择,两条都是难走的路,我为什么要亲者痛仇者快?
陆淮深盯着她,眼皮都没动一下。
真不好意思,我这绊脚石挡了你跟你所爱之人双宿双栖的路。江偌微微一笑,丢开他的手,兀自整理被吹得打结的头发,看我不顺眼的是你,让我滚的是你,就劳烦别出现在我面前两看相厌了。我现在
江偌说着,咬牙看向他,陆淮深此刻绷紧的脸异常冷峻,眉目凌厉,他的衬衫起了褶皱,还染了他的血,模样看起来有些颓废,更给他添了几分肃杀戾气。
我现在看见你就像是在照镜子,无时无刻被提醒自己有多蠢多贱,你毁了我的生活,我还跟你上床,想跟你老死不相往来,却又被迫一次次靠近你
陆淮深眼神如深渊,涌动着她看不清的内容,她哽咽着嗓子,轻轻说完:有时候我真是恨不得你去死,要么我死也行,总之天上地下都别再看见你这张脸最好。
江偌话音未落,陆淮深扬手就将吹风机砸在地上,转身出去,重重摔上了门离开了。
满室寂静,一点声音都没有,卫生间里连风雨声都听不见。
江偌还坐在盥洗台上,有水线从指缝中滑出。
是陆淮深今天彻底把她骂清醒了,有多清醒就有多厌恶自己。
似乎他每次给她点甜头,她就会忘乎所以,那些埋藏在心里逐渐冷却的感情悄然之中又死灰复燃。像飞蛾扑火,明知是火,仍然被蒙了心智一般往前扑,不知死活。
他和她之间,永远都有一道鸿沟,他不愿踏过来,她也跨不过去。从结婚那天开始,利益对立就使他们各分两岸,是永远也无法真正触碰对方的两条线。
江偌缓慢挪着脚出了卫生间,看见搁在沙发上的包,她才记起,出车祸前她正要接程啸的电话来着,颠颠倒倒之间手腕不知道撞在哪个地方,手机也摔了出去。
她去翻自己的包,手机不在里面。
江偌记得程啸的电话号码,便用病房里的座机打回去。
电话响了几声通了,程啸听见他的声音,瞬间松了一口气,却又立刻提起精神,姐,我马上就到医院了,你现在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
江偌一怔,你怎么知道我来医院了?
我一直联系不上你,后来打的电话被交警接的,说你已经被送去医院了。
都是小伤,没什么大问题,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下这么大雨你怎么过来了?妈还在家里,不能没人照看。
我告诉妈了,是她让我过来的,她怕你出事,本来还想亲自过来,我说了好久她才肯留在家里。
江偌听着外面那雨声,不安在心中泛滥,这么大雨,你打车啊?
对,下雨天不好打车,我手机叫了好久才叫上一辆车。
那你让司机开慢点,我这儿已经没什么事了,迟点过来也没事。
江偌把病房号告诉他,然后挂了电话,忍不住单脚跳到窗边。这儿楼层高,视野开阔,医院大门、城市主干道以及高楼大厦尽入眼中。
就她刚拉开窗帘这会儿,一辆急救车出去,一辆进来。
她打开了电视,听夜间新闻主持人说,城市排水系统压力过大,路面已经开始积水,气象台颁布了气象灾害预警信号。
江偌真怕程啸出什么事,忽又想到刚才摔门离去那人,难道也是冒着这雨开车?
正走着神,病房门被推开,护士走进来说:江偌?伤口出血了是吗,给你重新包扎一下。
对,不小心抬了下手。江偌微怔之后寻了个敷衍的理由,她疑惑,自己并没有喊护士。
护士让她坐下,病服是长袖,需要她脱下右肩的袖子。
江偌在护士解绷带的时候就把脸转向了另一边,护士笑着说:这么怕痛怎么不知道注意一下?
江偌没出声,感受到伤口重新跟空气接触,冰凉刺痛,护士处理好之后,又重新给她绑好纱布,特别叮嘱让她别再碰到了,不然不利于伤口恢复。
护士出去,江偌还在穿衣服,外面有人敲门,传来程啸的声音:姐,是我。
江偌穿好衣服后让他进来,程啸推开门出现在她面前,还在喘气,一头短发,发尖挂着漉漉水珠。
程啸手里拎着个包放在茶几上,这是妈给你收拾了换洗衣物,还有你的日用品,让我给你带来,天气不好,怕来回不方便。
乔惠害怕江偌伤得重,旁边没个人不行,才硬是要程啸过来,先看看情况如何,如果情况严重,她明天也得过来。
江偌说:你给妈打个电话报平安,今晚你先住这儿,明天你就回去。
行。程啸说完就给乔惠打了个电话,乔惠担心江偌,非要听她的声音,江偌跟她交代了大致情况,乔惠见她说话正常,这才放心。
程啸挂了电话,问江偌:他怎么还没走?
江偌一愣,下意识问:谁?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以为他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