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栋别墅面积较大,车库地下室和前后院配置一应俱全,之前从江家老宅搬过来的东西,都放在地下室。
地下室入口在客厅偏左侧的楼梯旁,顶部三分之一空间在地面之上,有光从高处的窗户照进去,里面虽然光线晦暗,但并非伸手不见五指。
推开地下室的门,一股灰尘和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江偌伸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味才进去。
从老宅搬来的东西,都装箱靠墙整齐摆放着,箱子外面用黑色记号笔写着里面装着的是谁的东西,活人的东西不多,大部分都属于死去的人。
江偌在老宅总共没住过几年,上大学之后那几年基本又都在纽约度过,重要物品她都以带走,搁置的东西零零总总一个大箱子就装完。
写着她名字的箱子旁边,两个重叠的箱子表面写着另一个名字:江湛。
江偌一时有些复杂情绪涌来,没记着先找自己要找的东西,反而打开了江湛的箱子。
关于这位兄长,江偌知之甚少,现在连他照片上的面容都记不太清晰,只记得当时她回到江家时,江行璋夫妇和江湛的两个房间是常年锁着的,但有人定时打扫,所有物品保持原样。
江偌记得有一次佣人打扫时,江偌从江湛房间路过,瞟见里面两个立柜上全部摆满了手办,他应该是有这方面的爱好。
如果江湛还活着,也就比她大两三岁。
江偌陷入一种陌生的惋惜,随后打开他的箱子,正是他的那些手办。
这些东西都是明叔亲手盯人收拾的,看得出来,江湛喜欢的东西,他也慎重对待,每只手办都用透明盒子装好再放进来。最上面的那一只红色手办瞩目,是第一代钢铁侠模型。
江偌随手打开旁边那只纸箱,最上面都是用相框框起来的家庭成员照,有单独照,也有全家福。
一张合照是江湛所在大学的橄榄球队赛后照,他在洛杉矶上的大学,并且在校橄榄球队有出色表现。照片里,一群肤色深浅不一的年轻男孩穿着橄榄球服,取下头盔抱在手里,每个男孩脸上都挂着胜利的微笑。
江偌一眼就找出了江湛,高鼻深目,笑容爽朗桀骜,身上还未褪去青春洋溢的少年感。
江偌从未见过这些照片,只在刚回江家的时候,爷爷给她看过一张中规中矩的家庭合照,分别告诉她,照片里那人的身份,老人或许是难以面对丧子丧孙的悲痛,怕看见这些照片会勾起回忆。
江偌找到自己十八岁那年和爷爷的合照,一对比才发现,江湛笑起来,几乎有一双一模一样和她的眼,五官轮廓的相似度也变得更高。
说不是兄妹都没人信。
或许江湛到死,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她这个胞妹。
江偌对上照片里江湛漆黑的双眸,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明明本质上是两个陌生人,实则却是一脉同出,长着相似的脸。
她胸口发闷,呼出一口浊气,没再耽搁时间,将手里照片归置原位,然后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
江偌将属于江行璋那几个箱子翻了个遍,其间觉得腰酸坐了一会儿,最后终于从箱子里扒出一个棕色皮质盒子,她心里有预感,打开一看,正是江行璋的私章。
江偌未加思索,将印章放包里便离开。
包还是昨天那个包,江舟蔓给她的合同也依然还放在包里。
她将合同和私章做了对比,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不同。
昨天时间短暂,她来不及细看,这会儿将合同大致看了一下,问题也出来了:江行璋具有丰富的公司管理经验,收购合同上除了江氏公章,为什么还画蛇添足加盖自己的私章?江舟蔓也不会蠢到把原件给她,所以这份收购合同和印章的真实性,其实都有待考证。
江偌掏出手机正欲打电给高随咨询此类案例,明叔先一步打来。
江偌:明叔,怎么了?
柳明明显的沉默了片刻,来下医院吧,你爷爷快不行了。
冬日里的冷太阳,毫无暖意地刺透挡风玻璃,让江偌脸上的神情无所遁形。她脸色瞬间苍白,惊慌之中手脚冰凉,她手指一软,差点手机拿不稳。
江偌感到自己手心都有些冒冷汗,她咽了咽喉咙,强作镇定:怎么回事,不是才说要去山上走走吗?难道是路上出了意外?怎么回事呢,不是都说要注意安全了吗?
柳明打断她企图逃避事实的喋喋不休,我们骗了你,你爷爷从来就没去过郊区的庄园。
这句话印证了江偌之前种种不安的怀疑。
江偌脑中空白,手也因为情绪地起伏而微微颤抖,她亟需抓住点什么,趁正在从身体里无限放大的悲恸还没溢出来来之前,她胡乱之中紧紧握住了方向盘。
她眼眶燥热,渐渐看不清挡风玻璃前的景象,嗓音几乎瞬间嘶哑:在哪个医院?
柳明这么多年,再大的场面也见过了,这种情况下虽然心情沉重,但职业本能让他保持着理智。
他沉吟问:你还在我家那边?
对,正准备走。江偌机械般回答。
安全起见,别自己开车。柳明从她声音里听出她情绪不对,怕她路上出什么事。
江偌颤颤地答了个:好。
手忙脚乱地启动车子,双腿发软,抖着脚踩下油门的那一刻,仿佛连控制力道的劲都没有了,车子猛地往前冲出两米,江偌赶紧踩下刹车。
她深吸一口气,放弃了。
硬生生抑制住情绪,打了电话让司机来接她。
上车后,江偌坐在后座,一言不发地看向窗外,放在双腿上握着手机的手,不知不觉越收越紧,直至关节发白,她也毫无察觉似的。
司机透过反光镜看了眼后座,见她脸色发白,面无表情,憋了许久,忍不住开口问:太太,出了什么事需要通知陆先生吗?
江偌反应了一下,才缓缓将头转过来,对上前方后视镜里司机询问的双眼,脑中最先冒出的念头是:当初送她从江家去御楼的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