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江偌和万青都震了一震,倒是陆淮深一点反应都没有。
陆淮深笑:以为自己拿着点之前的东西,就敢漫天要价?你知道东南省省会的房价吗?
章遥说:当然知道,我还没说完,我们家在云胄市的房子可以卖掉,你找人不要让我们经手最好,卖掉的房子的钱,拿来抵押省城房子的钱,少了我们不补,多了你们要退。你们从我们这儿拿东西,也就是跑跑腿,这样公平吧?
陆淮深点点头说:不算过分。
还有就是,能直接保障我们安全的,就是让威胁我们的人伏法,章遥想了想,最后抬起脸来的时候,尽是无力,这一点我无法确定你们能不能做到,就看命了,但是如果能让相关部门插手调查的话,希望你们尽力。
江偌问她:就算你爸以前做的事被查出来,也没关系么?
章遥低落一瞬之后,又坦然说:他死都死了,如果警察来问,我们就坦白好了。
江偌不得不说,章遥虽然比一些同龄人聪明有胆量,但是考虑事情还是不够周全,也许是还没深入过这个社会的黑暗面,她可能还不知道,这件事之后牵扯到了多少人,而且还是有社会影响力的人。
陆淮深答应了她的要求,然后问万青:所以你和你女儿这么多年都不知道章志到底做了什么?突然有了钱,你也从未怀疑过?
万青似乎仍是难开口,自己低着头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哑声说:我们家一直是老章做主,在外开了那么多年车,见的人比我多,办法也比我多,我确实怀疑过,他不说我也没办法。
她看向床头柜上的照片,是一家三口在章遥入学那天,在东南大学门口拍的。
七八年前吧,跟老章一起开货车的邻居老陈开着车出去的时候,半路出车祸死了。也不知道怎么会那么巧,前一天晚上他喝了挺多酒的,第二天痛风发作,痛得走路都哎哟哎哟直叫,跟公司那边请了假,不用去上班,结果老陈死了,他也变成了嫌疑人。家里警察来了好几回,也去警局做过口供,好不容易洗脱嫌疑了吧,公司那边又说不要他了,车子刹车出问题了嘛,怎么都是他没及时去修车才导致了车祸,说他继续留下来,会影响别人,影响公司声誉。
万青说着,默默抹着眼泪。
后来没过多久,他就说,以前开车跑业务认识的人找他做生意,要拿多少钱出去,收入会翻番,家里萧条,不能入不敷出,他说得很肯定,我又阻止不了他,只能由他去。果然,才一个月,就赚了本钱的一半,第二个月第三个月,钱越来越多。他拿出去做生意的钱,已经是我们一辈子的积蓄,后来才不到半年就赚了十倍,我从没见过那么多钱,我就怀疑他是不是做什么坏事了,世上哪有这么快来钱的行当,他又没文化又没人脉的。我问他跟什么人做的什么生意,他一问三不答,脾气还越来越不好,说有钱用就够了,少问些有的没的,没犯法就行了。
她说着没犯法三个字,自嘲一笑。
之后他还是每月都会交一些钱给我,虽然不如以前多了,但保证一家人的温饱还有大量盈余。他告诉我,害怕别人惦记我们的钱,让我别跟外面说。等攒够钱,在城里买房子,带着孩子搬出去。积蓄越来越多,我心里也挺满足,虽然有时候还是会过问他的生意,他也还是老话搪塞我,但想到这么多年都还比较稳定,也就没往坏处想。后来他一声不吭将房子买好了,连车也买了,我还跟他吵了好几次。
再后来,就是前几天吧,有天晚上他喝了酒回来跟我说,那些钱,都不是他做生意赚得,是早些年前他帮人做事,拿到的一笔钱。因为怕一下子拿回来让我生疑,就藏在了外面租的房子里,用了起码四五年,才一点点拿回家。我一下就想到了老陈车祸的事,问是不是他干的,他说不是。又大吵一通,这事儿还没过去,那晚上他又去找隔壁村子的人喝酒,那晚上一晚上没回来,我以为他是看我心烦,不想回来跟我吵架就住在外面了。谁知道,第二天就有人来找我,说在水泥沟里看见他了
后来,我还在准备丧事,他的手机里就个陌生电话打来,没有通话记录,我接了就说什么他那儿有老章以前害死人的把柄,知道我们家住哪儿,连家里有多少钱都知道,告诉我,如果家里来了陌生人,问关于老章的事,一个字都不准说,更不准把手机和他的手机号给你们,否则就让人去崽崽的大学里整她,轻则让我们母女俩无处安身,重则要我们的命。
根据万青所言,家里一直都是章志在出主意,她完全是被引着走的那人,夫妻俩都没什么文化,又做过亏心事,要封他们的口轻而易举。
陆淮深问:所以我们刚来,你就通知了他?
万青点头,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没办法的,我什么用都没有每个字都诠释着她的无奈。
你知道在那场车祸中死的另外三个人是谁吗?
对面母女双双愣在当场。
陆淮深:是我太太的父母和哥哥。
听到这句话,江偌心里的起伏不大。
并非她冷血,她只是无法因为那三个素昧蒙面的人的生死而激动愤慨,顶多会有对生命的逝去感到惋惜的心情。
程栋的死,才让她有真实的失去父亲的心痛。
就算是如今,她跋涉到这样一个地方,追寻所谓的死亡真相,也不过是出于现实需要而已。
她在来时甚至想过,如果并没有当年的车祸,也就没今天的这么多事了。
可一件事的果,往往是另一件事的因。
倘若没有那场车祸,她的生母不知什么时候才会说出她的存在,她可能永远也不会回江家,像世间大多数人一样,平凡艰难而又心怀缥缈希望地走完这一生,江觐也不会在那华光十色的宴会厅跟陆淮深说:看,我们家刚来的小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