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登天而去，负了三万族人；若是不去，从此人间寂寥。”姜太初神色冷峻，朝少帝姜太玄厉声说道。

“可是……”少帝姜太玄显然是为仁德之君，道理他何尝不懂？可真要迈出这一步，他难做到。

“没有可是，”姜太初扫视众人，悲切说道，“诸位，你我极致不过五行六境，与天地间绝顶存在相较，如飞蛾扑火，如螳臂当车，如蚍蜉撼树，如鹅卵击石。为了人间大计，摒弃心头那点妇人之仁吧。”

明堂皆尽沉默，道理谁不懂？懂又如何？

老炎帝姜执一直一言不发，他似乎在寻找人，迟迟没找到，终于出声问道：“思归呢？”

“与秋郎一道的，”妖族领袖春姑随口道一声，老炎帝姜执却不肯避开，拿眼神询问，春姑实在躲不过去，只好如实交代道，“思归说要去神农山找当归，我不放心，让秋郎跟去了。”

“胡闹，”老炎帝姜执轻骂一声，似乎是觉得打断了姜太初陈词，又摆手道，“我去找思归，太初，踏足登神长阶的事，你尽快办。”

“炎帝，我也去寻秋郎。”春姑朝众人歉意一笑，随老炎帝姜执离去。

姜太初立在明堂前，目送老炎帝姜执与春姑离去，唏嘘道：“故土当难迁。”

“故土当难迁，”姜太初转回身，高亢说道，“若非形势所迫，谁愿背井离乡？诸位，我们此番离去，保存火种一点，他日归来，燎原不息。”

“时不我待，愿意随我踏足登神长阶的，往前一步。”姜太初背负神农弓，决然踏步，他深知灭世鲲鹏海离子与瞎眼夫诸、山李山二狗绝不会善罢甘休，单单是一个伪神敖玄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抵挡的，这一次有轩辕少阳自登神长阶归返，下一次呢？

有人有妖踌躇不已，姜太初又道：“天门之上，有仙魔百万，也不是活路。”

轩辕少阳曾镇守天门十三年，十三年间斩杀仙魔百万。

终于，少帝姜太玄往前迈一步，与姜太初并肩而立，道：“本帝愿杀上天门。”

“帝君，你不能去。”有人出声制止。

少帝姜太玄笑道：“父亲退而不隐，我无足轻重。况且，我是帝君，责无旁贷。”

又有三尊大妖上前，愿意追随姜太初踏足登神长阶。

终究故土难迁，再也无人无妖迈出一步。

“人间不小，够我埋骨；天地太大，岂堪横行？”

“纵将新骨埋旧地，不教恶客入吾乡。”

两人、三妖凌空御风，姜太初手持神农弓，弯弓拉弦先引后发接连三箭激荡天门，破败的登神长阶忽然显现，姜太初朝身后四位追随者说道：“诸位，我们并非逃离，我们终将回来；前方不是安逸，前方是仙魔陈兵百万。”

登神长阶慢慢敞开，少帝姜太玄脸色煞白。

仙魔参半，以排山倒海之势朝人间袭杀而来，三尊大妖顷刻间陨落。

“大哥，救我。”少帝姜太玄急切呼唤。

姜太初自顾不暇，他不断弯弓拉弦射杀天门之上仙魔，冷声喝道：“太玄，你自己的选择。”

“父亲，救我。”少帝姜太玄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呼唤。

“登神长阶，闭合！”姜太初回头，登神长阶缓缓关闭，目光所致从苍茫人间闭合为光阴一线。

那一线，是青鸟盘旋携老炎帝姜执与思归、当归自西往东。

那一线，是灭世鲲鹏海离子与瞎眼夫诸、山李山二狗卷土重来。

那一线，是人族与妖族砥砺同行。

那一线，是伪神敖玄托举初生城扶摇而上。

那一线没了。

俊美仙人持仙兵，魔气荡漾魔族持魔兵，阴阳交错，杀喊滔天。

“太玄，你错了，”姜太初到底怜悯兄弟，将少帝姜太玄护在身后，他手持神农弓弯弓拉弦一刻不绝与仙魔厮杀，快意道，“兄长我何尝不与大多数人一般放不下初生之土？兄长我如何愿意苟且偷生？兄长我如何愿意背井离乡？我从不害怕死亡，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如大山。”

“那初生城当年腐朽，一半与你有责，是吧？”姜太初似笑非笑，道，“太玄，还记得吗，很多年前，父亲远征蛮荒妖域的仙魔时，曾问询我们兄弟，你立志当一个明德之君，我不与你争。可你不明白，这神农弓守护的不是你这位帝君，而是这片土地，还有族人。”

“昨夜我与敖玄前辈有几句谈话，轩辕少阳为人间守天门十三年，朝天阙无锋胜有锋，一剑携人间气运满初生城，保我人间气运不散，保我人间传承不绝，保我人间薪火不断！”

“姜太初为人间守天门，百年可，十年可，一年可；姜太初为人间守天门，可一年，可十年，可百年。”

姜太初托举灰蒙蒙一缕大地神力，横绝登神长阶上，喝道：“以我姜太初之名，召唤我人间沉沦三千年先人前辈人鬼；以我姜太初之血，镇魔大阵，开，永封登神长阶。”

“人间是个好地方啊，下辈子还来。”那神农弓终究承载不住一丝大地神力，弦崩弓断。

黑暗终至。

黑暗笼罩着初生城，老炎帝姜执手持黄帝轩辕少阳留下的帝兵轩辕剑，忧心忡忡。

少帝姜太玄依旧坐镇明堂，万众瞩目的却是老炎帝姜执。没有人知道将要发生什么，所有人都知晓将是不测危机。

遮天蔽日的灭世鲲鹏海离子、以怪异模样现身的三人组，这显然是超出人间极致的力量。甚至在少数知晓内情的人眼中，这简直是灭世大劫。

尽管伪神敖玄老迈不堪，但作为最古老的神灵，他的实力之强横绝对毋庸置疑。可这位古老的神灵在大战之后并没有做任何表态，只是在初生城前陷入沉睡，无疑让包括老炎帝姜执在内的所有人一筹莫展。

“父亲，大家都在等着了。”姜太初背负神农弓过来，他身子本能地弓着，也只有在父亲面前，他才会低下脊梁。

“嗯，”老炎帝姜执以鼻息回答，他注视着陷入沉睡的伪神敖玄，显然忧心忡忡，一筹莫展之际，他缓缓转身，道，“走吧。”

从城头到明堂，不过两盏茶时间，老炎帝姜执走得很慢，姜太初落后一步，不紧不慢。父子二人皆是一言不发，境况非同寻常。

初生城的子民们在守备军的调解下纷纷返回各自家中，他们大多数人被伪神敖玄布置下的大地神力隔绝了视听，但依旧从一番遭遇中猜测出不妙来。

妖族领袖春姑在问询了老炎帝姜执后将妖族子民迁入初生城周遭，此刻这位美艳的妖族领袖正在架子前流连。

明堂有人，也有妖。就在明堂两侧，有木架子供奉着姜水平原之难的遗物，最上一层，为龙皇龙鳞，为老苍大妖千针羽，还有一件本是轩辕青松帝兵背叛者的救赎，可惜落在魔仙王八臂莺歌手里。轩辕少阳以灵境之力斩杀魔仙王八臂莺歌，却不见了背叛者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