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魂不守舍吞咽着唾沫,眼泪突然就一颗颗滚落下来,化了殷红。
她害怕,害怕极了。
只要燕岐晚来一步,她已命丧黄泉,裴兮宝第一次见到这般凶神恶煞的亡命之徒,原来,在有些人的眼中,性命果真,一文不值。
眼泪滴滴答答的砸在了少年的手上,好像也烫得心头憷动,一时竟不知何言安慰。
林间不远亮起了火光,那是追随而来的白耳营。
白於副统瞠目结舌,马车里昏迷不醒的五六姑娘皆是被掳卖的孩童,朗朗乾坤竟还有贼寇行这等恶劣无耻之事!
年轻将领看着满地的残肢尸骸,只觉快意,换了他在场也绝不轻饶这等凶徒。
白於命人将小姑娘们都送回附近的衙门,待醒来再安顿车马护送,这才知晓,原来裴盛的女儿也卷入了这场是非,但太守和都尉府没有任何动静,唯独这个少年单枪匹马闯营封山,定也是生怕贼人知晓裴家小姐的身份暗下杀手。
幸得,早来一步。
幸得。
白於额头不免起了一层细汗,裴都尉的女儿若是出了事,整个南郡怕是真要翻了天。
少年人将裴兮宝带上翻羽,小马驹这回嗅着她满身的血腥却不敢动弹,似也能察觉小主人的惊恐。
“可要回裴家?”
裴兮宝没说话,手指捏紧了少年的衣襟。
燕岐就知道,她不想回府,至少,不想用这副满身是血狼狈不堪的模样回去。
少年打马下山,将小姑娘安顿在县中的客栈,命人置了热水,宝小姐需要好好清洗这身肮脏,也洗去一整晚的恐慌。
只是,裴兮宝窝在房中足有一个时辰却始终不见动静,不吃,不喝,也不唤水。
燕岐忍不住推门进去,才发现屏风后的小姑娘还失神落魄的泡在水里。
他连忙收回视线,隔着屏风伸手试了试水温:“水凉了。”
裴兮宝的眼神动了动:“水凉了……”她轻轻重复了一遍,仿佛此时此刻才感觉到浑身上下刺骨的冰冷。
水声哗啦。
燕岐背向屏风微微侧身,烛火的剪影透过花鸟的绣色,模糊描摹着少女的身形,削肩细腰楚楚婀娜,脚踝的玉铃滴下水渍,发出动人轻响。
每一步,都能踩在心上。
她披上衣衫,心不在焉脚下一滑,噗通栽入了想要来搀她的燕岐怀中,小姑娘吭着声没动。
方出水的海棠总是柔嫩娇软却没有了那份灵动活泼,燕岐小心翼翼将她抱回床榻,用锦帕一点一点耐心的擦拭她潮湿的长发。
少年还是头一回这般伺候小姑娘,却只觉心甘情愿。
裴兮宝还没完全缓过神来,是啊——看着眼前血肉横飞,平日里就是小剪子也没碰过的姑娘怎么会不心生惶恐。
“怕吗。”燕岐突然问。
裴兮宝点头。
“怕我吗。”
杀人不眨眼,在看到裴兮宝受伤受辱的那一刻,燕岐发誓,他没有想过要留下任何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