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酒浇胆,三杯壮行。
他听到铁蹄滚滚,刀枪锃鸣,喊杀声震破苍穹。
想起坂泉之野上连绵的号角声,四方人潮如水激荡一处,百万冤魂难度。
想起雄城一朝踏破,策马直入宫城,仇人却已久死。
手中的笔,心中的剑,情人的血,亲人的泪,一切皆化成空。
想起庙堂客散不复来,从此纵情山水间,于琴棋书画中悟得禅机。
问道祖佛陀,世界极于大千,不知大千之外更有何物,天宫极于非想,不知非相之上毕竟无穷。
见者难睹,闻意必消。
恍惚梦醒,人生已过百年。
槐安眼帘惊抬,月光已逝,刀入眉间。
他心生极恐,根本无暇揣摩这刀光蕴含的钩沉之妙,只堪堪来得及以六掌合力夹住迎头劈下的刀锋,与苍鹰搏兔般落下的蓝飒僵在空中。
吱的一声锐鸣,犹如利器相格,刺的人耳膜巨痛难当。
掌缘刀锋间火花迸射。
一道雪白刀气在他身后倏然乍起,似一条千丈匹练当空落下,山林间轰然爆起一道翻腾的尘浪,无数草木乱石崩飞。
夜酩自槐根步天而上后就没闲着,更无暇去看蓝飒这惊神一刀,一切都没保命要紧。
在拿到那佛灯后,他立刻凝神内照调息,直至被刚刚刀掌相砥发出的锐响声震出定境,身上伤势已然好了大半,睁眼时却忽觉双眸灼痛,闪过许多莫名其妙的画面,猛然晃晃头才恢复正常。
他抬起头,正看到槐安与蓝飒僵持空中,只是一缕刀气外泄,就近乎将半座山峰从中劈开,顿时目眦欲裂。
就算大敌当前,顾及不了许多,但这图中世界毕竟是他的家,看了又怎能不心疼。
眼见槐安脚下黑莲愈发红艳,下面有根先前未曾见过的粗大花茎直插地面,其间隐隐有光华流动,像是正不断汲取着周遭山川灵气。
他怒从心生,双手拳掌相撞,一掰一拧间,悄然从左手掌心抽出一柄弯刀,竟是和蓝飒手中那把形制相同,只是刀身漆黑如墨,不见任何反光,便像是一片黑夜的剪影。
这是他借宝图之功炼出的本命物,名曰陨月,本是他爹娘严禁其拿出示人的存在,因为他尚不能完全驾驭这把刀,但今日却情非得已。
便在他抽出这刀的瞬间,一股诡异气息从刀身上缓缓析出,黑刀边缘隐隐显出许多细如游丝的晶莹光线,形成一个个扭曲的漩涡,每个漩涡都牵引着一股天地元气,许多个漩涡汇聚在一起,变成一个大旋涡的数条旋臂,越转越快,一开始天地间只是有数股稀疏的风吹过,如同溪流潺潺,但随之成河,又百川归海,就变得分外恐怖起来,天上的流云都飞速朝夜酩头顶汇聚而来,犹如沧海倾覆、天河决堤般的天地元气都疯狂朝其手中陨月涌去,甚至就连正相持对峙的槐安和蓝飒都被这股沛然莫御的气息牵扯的朝夜酩移来。
而这一切只发生在一息不到的时间。
夜酩的手开始颤抖,不得不咬紧牙关,双手死死握住刀柄,调用全身气机与变得越来越重的黑刀相抵。
在接下来的一瞬间,他并没有腾身跃起,只是抬头望了眼那黑莲下的粗大根茎。
整个世界便朝他迎面撞来!
他用尽全身气力挥起双臂,将黑刀抡出一道半弧,口中暴喝一声:“给我断!”
刀锋划过白昼,似一片墨浆泼洒而出。
嗤的一声锐响,莲根迎刃而断。
槐安莲台法座忽被釜底抽薪,心神刹那间出现一丝纰漏。
蓝飒一刀迸进,身上青光爆闪,一刀从其掌间划下。
嗤的一声裂响。
惊怒的神情凝固在槐安脸上,他的身躯砰然炸裂,化为一团滚滚燃烧的黑炎。
黑莲急速枯萎凋零。
两下混合成一团黑雾,在空中不停翻滚,内里像是有无数冤魂在痛苦挣扎,传出一阵阵鬼哭神嚎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