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曼身边几人虽然震惊，更多的却是疑惑，毒品即便是战时也被严加管控的，怎么会有人轻易拿出来，只为了杀一位工头！

黎曼见他们都没有搭话，知道他们心有疑惑，随即解释道：是不是在想他是坠楼而死，怎么会和毒扯上关系、

几人点点头，莫桑也想不明白这之中有什么关联：先生要是说他醉酒误坠我还能想得通。

最明显一点是你们看到他坠楼时连自己都满脸疑惑和惊恐，知道他并非主动想要自杀；他全身无半点酒气，摔下来的瓶子也是空瓶，不得不排除他醉酒坠楼的推论；而刚才老先生尸检发现死者咬舌行为，这不是由死亡引起的，而是吸毒过量之后，导致中枢神经被抑制，无法再灵活活动的行为结果！

黎曼停顿下来，左手托了一下墨镜继续说道。

而身体上的特征更加能够佐证这个猜想，开天窗的方式之一就是针孔注射，而死者手臂有明显的红肿，显然是刚注射不久，可以抽出一管血液进行验证。从死者行为轨迹这个推论也能站住脚，现今流通之毒，过渡注射会使人精神错乱、出现幻觉，严重者会直接死亡。老江是被人强行注射大量毒，使他精神错乱，产生幻觉，把瓶子错认为什么东西，跟着一起跳下楼！

黎曼的声音很低，只有身旁几人听见，说到这里大家都已经有了判断，血液验证也只是再添一项罢了，莫桑脸上也露出愤怒的神情，倒是黄子巽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心想不就是毒嘛，混乱的租界内什么没有？私设赌场、地下销毒、风月场所，这些可都是租界政权的收入来源，自然不会轻易掐断。

老法医朝黎曼微微拱手，经过几次照面合作，他深知黎曼聪慧过人，便以先生称呼：先生慧眼，以我几十年的尸检经验，先生判断基本已经是事实！只是死者已矣，事实到底如何只能依靠活着的人来还原真相，给死者一丝慰藉。

黎曼微微叹口气：尽人事！

她远比老法医考虑的要多，这已经不单单是一宗杀人案，而是意味着整个上海地下毒品交易猖獗，最终会像清末年间国内资金外流，人人倾家荡产只为享受片刻的欢愉，卖妻典子以此来获得经济来源。如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黄子巽见尸检已经完成，便安排几名巡捕清理现场，让老法医也离开了现场，随后将尸体送往殡仪馆，把那名灰衣工人拽过来，态度十分不友好的问道：你刚才知道有人找老江，有没有看到那个人的模样？

灰衣工人被黄子巽凶狠的目光吓一跳，紧张的有些哆嗦：我我没有看清，那个人身穿黑色西装，戴着墨镜和帽子，我根本没注意看！

黄子巽看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目光转向黎曼，想听听她什么意见。

既然是因为方家的事情遇上江代表被杀，我想答案应该可以从方家人身上着手。黎曼也听到灰衣工人的话，对方既然带有杀人目的而来，自然不会让人看见他的脸，如果被这名工人看到了，恐怕早就不在这了！

黎曼说完便和莫桑准备离开工厂前往方家，并没有和黄子巽一同去的意思，显然对他侮辱那群工人的行径心生厌恶。

黄子巽见黎曼讨厌人的方式这么直接，并没有太过在意，刚才的话就是故意说来试探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笑了笑。在他看来黎曼两人不管是何种身份，至少不是黑色！他之前就察觉巡捕房的档案室被翻动过，在确定她们是什么身份因何来到上海之前，他需要接近她们！

黎曼两人已经走出十几米外，黄子巽赶忙追上前，笑道：等一下，方家的事情也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既然目标一致，还是可以一起行动的。

巡捕房每天没有其他事情需要黄探长处理吗？跟着我们两人闲逛会不会太闲了！莫桑拦下黄子巽往前凑的脚步，带着一丝讽刺笑道。

黄子巽脸色一正，一本正经的教育莫桑：怎么能这么贬低自己呢？你应该像你家先生一样多一点自信，这样怎么能担起名探的助手！

莫桑话里的本意是让他别再跟来了，没想到被曲解了意思还顺带被怼了一下。脸色憋红，正准备试试租界探长的身手，被一旁的黎曼阻拦下来。黎曼觉得黄子巽的行为有些奇怪，仔细回想他先前说的话和行动都只有一个目的，让自己的情绪产生波动。

黎曼面色一冷，他在试探我！刚才所暴露的情绪恐怕早就被他看在眼里，心里突然有一种黄子巽的身份绝对不是租界的探长那么简单！

莫桑见黎曼面色不对，轻唤一声：先生！

走吧！探长既然不忙，愿意一起走，我们自然不会拒绝！黎曼恢复平日的从容淡定，并未再阻拦黄子巽一起行的建议。

对于黎曼的决定，莫桑虽然有疑问，但是会保持绝对的支持，也没有再开口。

黄子巽嘿嘿笑了一声，没想到黎曼这么快就发现自己对她的试探。

三人驱车回到方家已经是下午，方家的主要成员都集中在客厅干坐着，离方台明失联已经超过30小时，琼芳一天下来的精神压力让她明显感到心力交瘁，甚至内部有人开始蠢蠢欲动准备召开董事大会。

直到门外传来汽车的声音才打破屋内诡异的平静。

琼芳现在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黎曼身上，听见门外的声音，急忙起身迎门，见到是黎曼和黄子巽三人，憔悴的脸上才挤出一点笑容。

三位终于回来了！不知可有什么收获？琼芳一时也顾不上什么礼仪，黎曼三人刚一车，她便心急如焚的开口问道。

黎曼理解她的焦虑的心情，自然不会在意这点虚礼，不过在大门口谈话也太合适，淡淡说道：进屋再说？刚好有些情况需要方东明董事确认。

琼芳这才发现自己太唐突了，别人为了方家的事东奔西走连口热茶都没顾得上喝，一脸歉意：实在抱歉！屋里请！

刚进屋，众人见到是黎曼三人，方东明脸色有些阴晴不定，迫不及待的问道：三位辛苦了，不知有表哥的线索吗？

琼芳见方东明的脸色不太对，想到刚才黎曼在门口提到他，心下生疑，难道他和老方失踪有关？

黎曼没有着急回到他的话，轻轻抿上一口清茶，开口缓缓说道：信息不多，两名保镖死于900自动式手枪下，他们并非意外死亡，而是有人有意为之。今天早些时候我们几人打算去找一工人代表老江头了解下情况的，可

黎曼话还没说完，就被方东明怒喝一声打断她的话，情绪有些激动：你是在怀疑我绑架表哥吗？我们花钱请你查案，查不到凶手，你想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

屋内众人一脸惊讶的看向方东明，黎曼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指向他，他就一脸愤怒，大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琼芳年轻时就跟着方台明走南闯北，见他刚才开始就神情紧张，到现在的情绪异常，基本能认定老方失踪即便不是他也和他脱不了干系，顿时怒喝一声：方东明！

黎曼听他们一家人都情绪有些激动，一脸无奈，她的话都还没有说完，而且还需要通过方东明求证一些事情，随即让他们先平复下情绪，继续说道：方董事刚才误会，我们只是去找江代表确认一下，在真相没有被揭开前，谁都可以是被怀疑的对象。

不用管他，黎小姐继续说！琼芳脸色不太好，她只想知道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内部的人所为！

可是刚到那边就看到江代表坠楼身亡！黎曼面露一抹无奈，缓缓说道。

方东明惨白的脸色愣了一下，旋即紧张的神情放缓下来。琼芳不禁眉头一紧，这样的话不还是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顿时有些不悦：黎小姐就说些有用的信息就行！

莫桑听到琼芳这么无礼的话，脸色顿时一黑，冷冷的看向她。

黎曼并未在意她的话，依旧是一脸平淡柔和的笑容，黄子巽在一旁看着不得不佩服这般心性。

方太太说的是，早上听方太太说方先生早就同意给工人们涨薪，可是据我所知工人们对此毫不知情，并打算再次罢工施压，江代表的死应该也有这一部分的原因，不知是不是传达上出现了问题？

琼芳一拍桌子，她早就憋了一肚子怒气，目光看向方东明：你在搞什么鬼？工人涨薪的钱早已经发过一个月了，你作为厂长和股东对此有什么要解释的吗？如果解释不清，我想我有能力召开董事会罢免你这个副董，收回你所有的几家厂子的经营权！

方东明被琼芳的话吓得一个激灵，心里的防线崩塌，他知道那点事情已经瞒不住了，也没有再解释，哇一声跪到琼芳跟前：表嫂，你不能这么做，没有了这些我会被逼死的！

你堂堂方式集团副董，谁能把你必死？是不是你绑架了老方！是不是你杀了两名保镖！琼芳将方东明推开，怒气冲冲的问道。

没有，我没有！方东明使劲儿摇头，迟疑几秒才紧咬牙说道，我接到过一个陌生人打来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