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就一颗无声炸弹轰然在人群中炸响，琼芳和身后的一行人似没有反应过来，屏住呼吸将黎曼的话在脑海中过了几遍，生怕漏听了哪个字。再三自我确认之后加上黎曼面容波澜不惊，才敢相信她真的找到了方台名。

琼芳一时激动的眼眶泪目，上了年纪的人眼泪也越发的显得珍贵，她急忙迈着碎步走过来开口确认道：黎曼小姐，是是找到老方了吗？

黎曼笑着点点头，她过来就是告诉他们如何才能救人。现在可算不得平安无事。随即提醒道：我只是知道了他还健在，能不能成功回来还是未知数，就看你们怎么选择了。

话音刚落，方才兴奋过度的众人才稍微清醒一些，一些人也伸着脖子瞧了瞧黎曼两人身后确实没见他人，令他们兴奋的点自然是误以为方台明跟着黎曼一同回来。

人总是习惯去按照自己的想法表达情绪，当现实与理想相差甚远时剩下的也只有失落感罢了，将原本应有的感谢也随之丢弃。就像现在神情缓缓冷淡下来的琼芳一样。

黎曼和莫桑也算看透事件人情世故，自然不会在意这些虚礼俗世。

方轼之倒是比初次见面时少了些少爷气，更添几丝沉稳和周全，见家人情绪变化落差过大，竟一时连礼数都不得周全，只能向前迈了一步，带着一抹歉意拱手道：抱歉，黎曼小姐，家族近日实在是琐事繁多，父亲又不在家中，母亲和叔伯也是蓦然有些没有回过神，还望见谅。

这话倒是令黎曼和莫桑两人都对他多看了一眼，黎曼旋即摆摆手并未在意：无妨，人之常情。我今日过来就是商量如何才能让方董事周全的回来。

方轼之身穿马甲衬衫、浅色西裤，显得格外精炼虽还有富家子弟的痞气，但更多却是经历所赋予的成长。那些年少时的棱角和戾气也被逐渐磨平。

他微微躬身，右手请人入内，直到他做完这些琼芳和一众人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失了礼数，随即赶忙顺着方轼之的动作邀请她们二人进屋。

莫桑擦身经过方轼之的身边，多看了他一眼，正好与抬头的方轼之四目相对。他未完全褪去少爷风气，光洁白皙的脸庞，浓浓的细眉微微上扬更平添一抹玩世不恭；她，一副格外认真严肃的脸庞，虽算不得完美但也别有一番女性轩昂的个性。

两人默契的同时点头微笑，都在心中泛起一丝波澜，之前倒是没看出对方也有这番气质和成熟。当然，这想法也仅是一瞬间，并未生根萌芽。方轼之的更多目光还是放在前面的黎曼身上。

一行人来到议事厅，纷纷坐下，莫桑坐在黎曼身旁，黎曼坐在琼芳一侧，她心中急切，刚坐下便开口问道：黎曼小姐，不知我家老方现在何处，如何才能让他平安回来。

黎曼在来时就已经想好如何安排，并未迟疑直言回道：方董事目前安全，事情始末无法一一向你们解释，你们今日可找商报登一则感谢信息。

感谢谁？琼芳疑惑问道，一旁有人不免看向黎曼，她总不会自己开口让人感谢她吧？

黎曼像是知道他人想法一般笑了笑：你们误会了，不是感谢我，是感谢日本机关和宪兵队救了方董事，并给出15万日元做为感谢费。不出意外的话，会有人来通知你们接方董事回来。

一屋子人包括莫桑都露出一脸惊讶，这是什么逻辑？一时间有人纷纷提出疑问。

要是这么简单就能找到方伯父，那一开这么做不就好了！

是呀！我们之前登报悬赏寻人，并未有人能提供有用的消息呀！

为什么要这么多钱？

为什么是感谢日本人？

最后这个疑问是方轼之提出的，倒数第二个问题除了廖化还能有谁能提出来，自从方东明被抓到巡捕房之后，他的日子倒是越过越舒坦。

黎曼倒没想到大家会提出这么多异议的，不过都是废话，只有方轼之那个才是关键。她并不打算解释那么多，这要是解释起来就得从查关押点说起，还有吴四天的一系列事情。

过了一会儿听众人声音小了些面色微微一冷，轻轻叩了一下盲杖缓缓说道：我是负责找到方台名先生的，不是负责解释的！方先生目前在日本陆军第三医院休养，明天发报之后要在家等到中午，如果没人来通知接人你们才可以主动去医院找人！

黎曼的语气丝毫不客气，连琼芳和方轼之都不禁吓了一跳，一时间不敢多问，只能低声嘀咕着。

一切依先生所言！琼芳微微抬手，示意大家收声，她吃过的盐比这群后辈走过的路还多，这么些信息已经大概能猜出黎曼这么做的个中原因。连对她的称呼都连带着改变了。

方轼之见母亲都点头，也没再多问，他也不傻，有些事情并不需要点透。

黎曼点点头，他们自己能明白最好，事情已经交代完，没多逗留便告离了方家。

两人离开方宅之后没有回家，而是去了梅机关，虽然只是个挂名顾问，但她还是应该好好利用这个身份查点有用的信息。随后两人到了梅机关，因为有相关证件，出入也方便了许多，让守卫去通报影邵四郎。

过了一会儿守卫出来请黎曼两人到影邵四郎办公室谈。

梅机关在一个小弄堂里算不上太大，精致的园景让这里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充满硝烟的特务机构，四周笔挺站着的特务打手倒显得有煞风景。转过两条小道，她们来到坐落在东侧的机关长办公室。

中腾大佐直立站在门边，见到黎曼两人进来，摆手示意士兵退下，迎上前不带任何情绪的平淡说道：黎曼先生请，影邵将军在里面等你！

黎曼点头以示谢意，随即整理了一下领口，跟在中腾身后。

中腾在门前轻轻敲了三下：影邵将军，黎曼先生到了！

请近！屋内传来一道平淡的声音。

黎曼四人进屋，只见影邵四郎身穿陆军制服坐在正门桌前，埋头标记着桌上的文件，一面小小的日军旗帜竖在笔筒上，身后一张日本天皇挂画和武运长久四字。

办公室也只有简单的一套桌椅，一看依旧保留着作战军人时的习惯，简单、严肃。

莫桑看到都不禁心里对房间主人升起一丝警惕，是个危险的人物。黎曼虽然看不见这些，但是能从影邵四郎的声音和屋内的气氛感受得到影邵四郎的气场和那天宴会上的完全不同了。坐在机关里的他才是日军在上海的一头真正的恶狼，狡猾、嗜血、杀戮、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