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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程隽朗

“叔叔,这工作能不能安排到我们红旗公社呀?我爸是大队长离不开大梨树,我妈要是去县里上班,家里咋办呀?可要是我妈妈在公社上班,那我妈早晚上下班骑车来回,又能顾上家里,又不耽误工作,您看这样成吗?”

那位县干部闻言,考虑下,笑说:“叔叔和你爸妈商量下,如果你爸妈没意见,叔叔帮你们协调。”

叶夏黑亮的大眼睛弯如月牙儿,面朝那位县干部深鞠一功:“谢谢叔叔。”鬼灵精又朝红渠公社来的干部深鞠一功:“谢谢叔叔!”

她这一谢,那位公社来的干部当即表态:“只要你爸妈没意见,公社会负责安排的。”

到县里上班明显比公社好,既然县领导同意,作为公社干部,他又岂会推脱?

江安和林兰商量过后,决定听闺女的,把这工作的机会落实到公社,于他们家来说,比在县里上班实际。他们又不傻,这要是真把工作的机会放到县里,他们两口子去不成,家里孩子又小,麻烦势必得找到他们家来。

给这个不给那个,给那个不给这个,终了,自家落不得好不说,怕是还得落一身不是。

既有如此顾虑,倒不如先由她在公社上班,随后孩子们大了,哪个没把书读成,正好接替她的岗位。

做出决定,江安与那些县干部和公社干部一说,两位干部当即拍板,给林兰在公社安排工作。

送走各级领导同志和记者同志,林兰摸摸崭新崭新的缝纫机,又摸摸面粉袋和米袋,高兴得直抹眼泪。

“妈妈,你不高兴吗?”

江学行看着他妈妈奶声奶气地问。林兰边擦泪边说:“妈高兴,妈特别高兴。”

歪着脑袋想了想,江学行不解:“那妈妈你为什么哭呀?”

叶夏随手就给弟弟一个脑袋崩:“咱们是高兴得掉眼泪,那不是哭,懂?”

揉着额头,江学行鼓起腮帮子,瞪大眼睛控诉:“姐姐你敲疼我啦!”

叶夏笑,家里其他人跟着笑出声。

县城。

夜幕垂落,大街小巷全陷入静寂之中,某家属院。

“还是不想说?”

说话的是位老者,头发花白,面向慈祥,他坐在沙发上,身旁坐着一位脑后绾着圆髻,同样头发花白,年约流逝的妇人,这是那位老者的老伴儿,

在两人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着一个白净俊秀的小男孩儿,要是叶夏看到小男孩,肯定能认出,因为小男孩不是旁人,正是她今日在县城粮站门口的马路上救下的那个神态淡漠,看起来又酷又拽的男孩儿。

久久等不到孙儿开口说话,程奶奶和程爷爷对视一眼,由程奶奶再次开口问孙儿:“隽朗,奶奶和你爷爷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可你今个早起去国营饭店买包子油条,为什么在走到粮站那时,站在马路中央等着被车撞?”

听到相熟的人中午扯闲话时说他们家小孙孙一大早差点在马路上出事,她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

“我不是有意站在马路中央,我当时只是在想事情。”

小男孩儿叫程隽朗,他神态依旧如白日那样淡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十岁大的孩子。闻言,程爷爷板着脸问:“想事情需要站在马路中央?”

被爷爷凶,程隽朗小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程奶奶却忍不住在老伴胳膊上拍了下,继而一脸慈爱地看着孙儿:

“隽朗啊,这些年你是不是在你贺爸爸家呆的不开心?要真是不开心,你就和爷爷奶奶说出来,奶奶哪怕去求也要求你妈妈把你给了奶奶和你爷爷抚养。”

他儿子苦命啊,婚后半年多出意外身亡,儿媳妇那会正怀着身孕,为给程家,为给唯一的儿子保下这丝血脉,他们老两口不得不答应儿媳,等孩子生下来,由儿媳抚养孩子,他们老两口在孙儿五岁前不得相见,否则,儿媳就把孩子拿掉。

明知儿媳的条件不合理,但孩子在儿媳肚子里,儿子死了,儿媳要不要那个孩子是儿媳自个的权利,他们老两口无权干涉。

于是,他们答应了,甚至答应离开京城,回到老家这座小县城养老。

五年啊,儿媳不允许他们在五年内出现在孙儿面前,等五年后,每年寒暑假,会让儿孙回到这座小县城,陪他们二老。

应下儿媳的条件,孙儿安然出生,在孙儿两岁那年,儿媳带着孙儿嫁进程家的世交贺家,嫁给他儿子的好兄弟。

说起来,贺家那孩子是个好的,媳妇难产而死,留下一个襁褓中的闺女,他们老两口不知儿媳是如何嫁给贺家小子的,但却知道贺家小子待他们孙儿如亲子。

有五年之约,他们得遵守,但那五年里,她和老伴一年起码有两次去往京城,偷偷去看望孙儿。

让他们想不明白的是,儿媳在儿子生前,明明对他们儿子是有感情的,谁知对待她自个生的孩子,却始终不冷不热。

虽没让孩子受大委屈,可做妈的那态度,在孩子懂事后,能没想法?

孙儿姓程,是他们程家的孙子,却因为当年的协议,无法回到他们老两口身边生活,这事儿想想,他们心里就难受。

这次暑假回来,孙儿看起来和以前假期在家没两样,但她看得出,孩子有心事,而且明显心事不小。

程隽朗摇摇头,须臾,他看向爷爷奶奶开口:“打六岁起,我觉得我好像把很重要的事情忘了,但那会那种感觉不是特别强烈,可是随着我长大,我感到那被我忘掉的事对我来说肯定很重要,但是任凭我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就为了想你忘掉的那个很重要的事,你就走到了马路中间怔神了?”

程奶奶问,见孙儿很认真,很郑重地点头,程奶奶笑着说:“你不记得了?在你五岁快六岁的时候,有天摔倒磕到后脑勺。”

“我有磕到过后脑勺?”

程隽朗一脸疑惑,却没再出声。

谁知,程爷爷却瞪向老伴:“六岁大的孩子能记住多少事,还是什么很重要的事,你可别跟着瞎掺和。”

程隽朗没说的是,尤其是在今日,在他被那个小女孩拉到马路边上,在他听到那个小女孩的爸爸喊小女孩夏夏的时候,他觉得“夏夏”这个名字好熟,像是他经常挂在嘴边喊过似的,还有,在小女孩批评批评那个司机时,听那语气,竟然让他觉得也好熟悉。

然而,在他这十年的记忆中,并没有小女孩的影子。他不认识那个小女孩,他十年来,前五年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后五年只是在寒暑假回到爷爷家,陪爷爷奶奶过寒暑假。

“回屋睡觉去,明个一早咱们还得去大梨树村。”

对于救命恩人,他们程家可得好好感谢感谢,尤其是那小女娃救得爱是他程家唯一的一根苗苗,这就算是不知人家家在哪,

事后也得打听出人家的住址,上门去感谢一番,何况他们知道人家就住在本县下面的大梨树村,那就更得过去谢恩了。

由此可见,叶夏和她爸在国营饭店门外的对话,有被程隽朗一字不落听在耳里,不然,程爷爷哪能这么快知晓救他孙儿的恩人是哪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