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龙椅上,康熙面沉如水,眼睑微敛,以至于跪在地上的文武百官战战兢兢,很难察觉他此刻在想什么,半晌,诸臣方听到皇帝不怒而威的低沉嗓音又扬起:
“你们有罪,要朕饶恕你们,那是不是要天下百姓指着朕的鼻子骂,说朕是个昏君,手底下都养着一群怎样不作为的官员?”
康熙说到这,忽然笑了笑,昨日他在宣召太子和老大、老二后,又传裕亲王进宫,并在裕亲王离宫没多久,着梁九功亲自到东宫传话,
今个早朝期间,太子会带着抄家圣旨和裕亲王率领禁卫军去朝中几个官员府上。这其中有满臣,有汉臣,为官期间不管是个人,
还是膝下子嗣,及族中的人,没少受贿作恶,且几人府上后院有瘦马不下四人,再加上其他妾室,后院女人起码有十来个。
靠俸禄养家,养后院十来个女人,这得每月领多少俸禄才能养得起?不拿他们杀鸡儆猴,天理不容!
他倒要看看,上到朝堂,下到民间,谁还不把禁缠足和放足当回事。
有那心思深沉的官员不经意察觉到太子和裕亲王没上早朝,再结合康熙莫名发出的笑声,心弦一瞬间绷紧:皇上今日难道另有其他动作?
顾墨尘担心他家母上大人在朝堂上被顽固大臣刁难,实在没忍住,想着来听听早朝,他在一根粗壮的圆柱后面站着,大殿外侍立的宫人和侍卫都有看到这位小小的雍郡王,
但谁都没有做声,毕竟雍郡王聪明乖顺,自幼就除太子殿下外最得皇帝喜欢,且雍郡王又没出声,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柱子后面听早朝,皇上即便知道也没什么。
看到自家母上大人气场全开,神态从容不失威严,口中振振有词,看到康熙威武霸气,完全不给文武百官反驳的机会,
看到文武百官像鹌鹑似的跪在地上,看到有数个文臣和武将被宣进殿中的侍卫强行拖出殿外,顾墨尘禁不住暗叹,母上大人不愧是母上大人,
在哪都自有气魄,不容他人小觑,再就是千古一帝不愧是千古一帝,睿智果决,着实令人佩服!至于被侍卫拖出来的那几位官员,贪官污吏就该被治罪,这是他们从行差踏错第一步就注定的命运。
康熙有把那几位官员的罪行清清楚楚在朝堂上道出,价值千金的扬州瘦马,一人府上就有好几个,且不知管教儿孙和族人,在街上欺男霸女,胡作非为,有的甚至手沾人命,判抄家流放,罪有应得。
不过,一人犯事,全家,甚至全族受牵连,还是令顾墨尘吃惊了好一会。
但社会形态在这摆着,吃惊过后,顾墨尘也只能默默接受如此刑罚,他现今是个小皇子,没什么话语权,去改变这刑罚中不合理的地方。
“身为御使,就好好担负自己的责任,多为百姓着想,看哪些官员鱼肉百姓,不做朝廷命官该做之事,别成日把眼睛盯在朕的后宫和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
监察御史,监督的是官员,好吧,皇家也在监督范围内,但一个个正事不见干多少,上折子说他的皇子如何如何,说他的后宫如何如何,真是不知所谓。
“臣等失职,还请皇上恕罪。”
左右督御史和下面的监察御史怎么都没想到,皇帝一怒,把他们也给迁怒到今早的朝会上。
他们中可没有在后院养瘦马的,有妾室的也不多,其中即便有小脚妾室,那也是良家女,再说,他们娶进门的妻子是小脚,
不是他们要求的,更没有觉得那是美,只是认为这属于常态,所以,皇帝这火烧得未免太广,几乎把满朝文武百官骂了遍。
不过,太后这禁缠足和放足今次彻底在整个大清展开,以及太后说的女校和那些厂子建立,府中的女人和这全天下的女人,怕是都会高兴得喜极而泣吧!
陈廷敬是左督御使,他垂眸跪在地上,对今日早朝上叶夏这个太后和康熙所说的,没有任何意见,因为他偶尔给操持家务的妻子洗脚,看着那双裹在白棉布袜里面的小脚就忍不住心疼。
正常人的脚有点小伤,走路都极其不舒服,何况是一双严重变形的小脚。而他的妻子就是以一双这样长时间站都站不稳的脚,日日忙里忙外,把他和儿女们照顾得妥帖周到,令他真得倍感心酸和心疼。
妻子,老娘,闺女全吃了小脚的罪,等今日太后的懿旨下发,他若有了孙女,就不用跟风去个娃娃缠足,这天下的女娃娃,亦不用为嫁个好人家,去受罪缠足。
叶夏坐在凤椅上静静地听着康熙喷文武百官,白皙清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这样的她,有一瞬间,不,准确些说,有无数次,都让康熙为这个嫡母嫁给顺治帝感到不值。
多好的一个人,容貌没得说,才学没得说,心向大清百姓,却被喜欢汉女的顺治帝冷落,少时守活寡,二十岁出头守寡至今,毫无怨言,整个人既宽和又包容,很值得儿孙们和大清百姓尊敬。
在女色上,康熙对于顺治喜欢汉妃,专宠董鄂氏是不认同的,身为帝王,肩负江山社稷,不似寻常人家,是某一个女人的相公,更不能因儿女私情,置江山社稷不顾,由着性子来事。
董鄂氏生病,又是请法师诵经,又是亲自陪在身边喂汤药,撂下政事不管,完全忘记自己是一个皇帝,是天下百姓的依仗。
所以,有皇太极在外正征战,不顾战场形势,骑快马回宫见宸妃最后一面,有顺治为董鄂妃做出不少糊涂事这俩情种在前,
再加上孝庄的教诲,康熙自懂人事后,在女色上,严格要求自己,不专宠某一人,坚持做到后宫雨露均沾,免得后宫是非争端不断。
或许也正因为康熙的博爱,一生育有不少儿女。
“贪官污吏,不作为的官员在朕这是容不下的,朕希望诸位臣工日后最好能常常自省,看看自个是不是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
看看自己有没有能力做好这个官。你们都是朕信赖和倚重的官员,朕不希望诸位有朝一日也被朕亲口罢免,着侍卫押送刑部大牢。
诸位臣工勿让朕失望,不然,你们被抄家、流放,甚至砍头是躲不过的,而朕则会因自己识人不清,用人不当感到痛心!”
康熙如是说着,神色略显动容:“放足和禁缠足这事儿,不用朕再多说,诸位臣工知道该怎么做了吧?”本想着今日朝堂上必有一番唇枪舌战,
熟料,太后一番铿锵有力的言辞,竟直接把文武百官臊得张不开嘴,后面加上他一番敲打和杀鸡儆猴,呵,都规矩得很嘛!
诸臣给出肯定答复,康熙欣慰地点点头,朝梁九功看了眼。梁九功会意,高昂略尖细的嗓音扬起:“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臣等恭送皇上!恭送太后!”
沉稳内敛的目光从文武百官身上扫过,康熙从龙椅上起身,走向凤椅旁,扶叶夏站起:“皇额娘,儿子送你回宁寿宫。”
叶夏嘴角噙笑:“你有政事要忙,用不着专程送哀家一趟。”
轻拍拍康熙的手背,叶夏坐上殿外的凤辇上,就在这时,顾墨尘自柱子后面走出,分别向康熙和叶夏打千一礼,有点不自在地看向康熙说:“皇阿玛,儿子送皇玛嬷回去。”
康熙屈指轻敲了下儿子的脑门,笑问:“既然来上早朝为何在外面站着?”
“儿子年幼,上早朝还没到时间呢,儿子今日过来,是……是有点不放心……”
顾墨尘支支吾吾,有意把话没说完,闻言,康熙屈指再次敲了他的脑门:
“有什么不放心的?傻小子!”
顾墨尘扯了扯嘴角,挠头望向他家母上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