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乐杭一大早走出自家小区就看到吕文武坐在他那辆风尘仆仆的长城suv里冲自己招手，神色间似有一丝兴奋。

“上来！咱们去环美保洁。”

“你真信那个捡破烂的呀？”昨晚12点张乐杭特意给吕文武打过个电话，确定这位耿直的兄弟到垃圾场与凌卫平见面没有发生什么意外，顺便也聊了一下见面的情况。

“他绝对不是一般意义上捡破烂的。”吕文武再次强调。

“我知道，哥。就是因为他这个人藏着事情，更有可能随口忽悠你两句，好转移你的注意力。”张乐杭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上去。“你吃了没？我本来打算去局里食堂的？”

“走啊，我请你。”吕文武发动车子，哧溜就开了出去。

“听你的意思，你还是更倾向于垃圾处理厂不是抛尸现场，凶手把尸体放进垃圾车里，再由垃圾车运到的狮子林？”

“我只能说存在这种可能性。这是基于尸体被发现的位置做出的合理推断。”

“如果真是这样，清洁公司的人就有很大的嫌疑，特别是开垃圾车的司机。”

“没错，但也不绝对。也可能是凶手把尸体藏在某个垃圾箱里，等着垃圾车卷走垃圾的时候把她一起带走。你是没看到他们运垃圾有多粗暴，车子后面有个电动升降的铲子直接把整个垃圾箱抬起来往货箱里一倒就完事了。整个装载过程，人都不用下车。”

那情景张乐杭也见过。“没错。确实存在这种可能性。所以你打算先查环美，再查环美服务的其他企业？”

“没错，就是这样。”

“可是清洁公司那么多，你就那么笃定是凌卫平说的是对的吗？我怎么觉得他那个说法有点玄乎的。”

吕文武哈哈笑。“你说的没错。他那明摆着这就是忽悠我。什么铲车司机推垃圾有习惯成自然的路线，扯淡！我之前问过垃圾处理厂一个小班长，他说他们就是随便推，只要是把远处的垃圾往分拣站赶就可以了。但是，”吕文武故意加强语气，“环美这家公司很可能是靠谱的。”

“啊为啥呀？”张乐杭被彻底搞糊涂了。

打了个响指，吕文武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因为他接触过尸体，而且比我们要早很多。记不记得在包裹尸体的雨衣上有几个沾了黑泥留下的指印？指印上可以看到有很浅的编织纹。你们都说是垃圾场工人碰上去的。但是垃圾场最近一批发的劳保手套是竖着的编织纹。而雨衣上的指印的编织纹是斜着的。我仔细看过凌卫平戴的手套的编织纹，正好也是斜着的。我判断他应该是在上周三下雨的那一天去过垃圾场，翻垃圾的时候无意间翻到了尸体。所以不需要看什么铲车运动规律，他本来就知道那具尸体一开始在什么地方，属于哪家公司的倾倒范围。只不过他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没有报警，我现场抓到他之后他也不肯承认。但是我昨天让你一直跟着他，这让他也感觉很不方便。他很怕如果我们一直不结案就会一直纠缠他。所以昨晚上他约我过去，装出一副很神棍的样子把这个信息透露给了我，还美其名曰自己是热心好市民。”

“靠！还能这样？”说实话，张乐杭有点不敢相信。

“怎么，觉得很扯？”

“如果真沿着这条线抓到了凶手，这个案例完全值得上内部期刊。”

吕文武在路边找了家小有名气的肠粉店请张乐杭吃早餐，然后径直去到环美保洁有限公司。环美这边听说是来查人命案的，不敢怠慢，但凡在公司的领导都出来接待。吕文武和张乐杭仔细核查了他们的工作流程和制度。

环美保洁主要的服务对象是企业，业务分两类，一是根据客户需要定期派保洁员去厂里打扫清洁，二就是协助这些企业运送垃圾和废料。吕文武重点询问垃圾车的出勤情况。相关负责人说根据环卫部门的要求，垃圾车一般是每晚七点之后出发去各个企业拉货，把货卸到狮子林垃圾处理厂，收工之后不论多晚车要回到公司，有专人先做冲洗，然后才允许进入公司停车场。他们领导很自豪地管这叫“干净车进，干净车出，正因为干的是运垃圾的活，才更要讲卫生”。环美的每辆垃圾车上除了正副驾驶还配有一位小工，帮忙一起上下垃圾，再就是在倒车的时候帮忙指挥。

按照这个说法，如果环美保洁真的做到了“干净车进干净车出”，尸体在公司被放入垃圾车的可能性就很小。而每台车配置三个人的话，除非三个人串通一气，否则其中一两个人也很难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在半道上停车把尸体载上。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尸体藏在环美保洁服务的企业的垃圾里，被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装上了车，然后卸到狮子林。当然，这一系列分析的总前提还是凌卫平说得是对的。

吕文武提出要环美保洁的客户的名单。环美保洁的领导很配合，立即安排人去取资料。就在等待的功夫，吕文武接到了杨楠楠的电话。

“喂，吕文武，你人呢？我熬夜加班给你把你要的数据统计出来了，你居然没来局里？”姑娘家那头怨气挺大。

“不好意思啊，我在外面跑线索。”

“啊已经有线索啦？”杨楠楠有点泄气。

“不不不，还是你那边比较重要。我们这都是瞎琢磨，不靠谱的。”

“全乔西生产石棉制品的企业有11家，采购原料里含大量石棉的有29家。日料店就多了，大的小的连锁的有112家，这还不包含可能提供寿司的其他类型餐厅。我已经把法人、联系方式和地址都整理出来了。你真要一家一家的跑吗？”

“谢谢，先发过来看看吧。”吕文武并不惊讶于这个数量。他自己预计可能还要多一些。

“记得请我吃饭。”杨楠楠特别强调。

“好，好，等破了案一定请。”

张乐杭在旁边全都听在耳朵里，憋笑憋得很辛苦。杨楠楠的心思全局的人都清楚，就不知道吕文武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吕文武从手机上确认收到了杨楠楠发过来的统计表。环美保洁的人也送过来了他们的客户名单。环美保洁为本市37家企业提供保洁服务，其中有26家企业需要他们往狮子林拖垃圾。吕文武问这26家企业中哪些生产石棉产品或者用到大量石棉当原料。这从日常的生产废料中应该是能够看出来的。环美保洁负责跑业务的经理从中指出来两家，并且特别强调其中一家叫大能砖板有限公司的企业专业生产含有大量石棉的耐火板材，厂里石棉絮很重，他们每次过去都会自备口罩。

吕文武翻看杨楠楠发的统计表，这家大能砖板有限公司也在杨楠楠说的11家生产石棉制品的企业名单中。如此一来接下去的调查目标就很明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