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迷迷糊糊的，凌筱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在唱歌。她一个翻身想要爬起来却是突然落空，慌乱中手往下撑，掌心传来地砖的一丝冰凉，这才想起来自己是睡在公安局会客室里的沙发上。

“喂，爸？”

抓起手机，接通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凌卫平关切的声音。“喂？小小啊，在哪里啊？怎么一晚上都不会回来呀？”

凌筱揉着发木的太阳穴。“在局里呢。不是给您发了短信嘛。”

“哎，怎么上班第二天就搞通宵啊？你昨晚上该不会是在合硕联创吧？”

“啊您怎么知道的？”凌筱一个激灵彻底醒了。

凌卫平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是哭笑不得。“我怎么知道的？……咳咳咳……我估计全桥西的人都知道了。你赶紧看看新闻！”

“哦。好。”

凌筱挂了电话，打开新闻客户端。乔西本地板块的置顶新闻就是有关昨天晚上合硕联创事件的报道。报道称合硕联创以大型安检演练为由，对当晚所有出园的工人实施搜身检查，最后一批工人一直到凌晨才被允许离开，严重耽误了工人们正常下班吃饭和休息，有严重的侵犯人权之嫌，坐实了其血汗工厂之名。而在这个过程中，警方不但不作为还有帮凶之嫌，凭据是现场拍到的分局警员在厂区外围游弋待命的照片。

凌筱心想这还真是捅娄子了，赶紧抱着手机去找吕文武和张乐杭。昨天晚上排除了合硕联创和工人之间的矛盾之后，吕文武又紧急申请技术员赶到四车间和五车间的厕所取指纹，一直忙活到凌晨三多点才收队。于是他们三个干脆就都没有回家，分别在局里找了间会客室凑合着打了个盹。

“斌哥！乐杭！”虽然只是临时凑合着睡觉，但毕竟是男士的房间，凌筱不方便直接进，只能站在门口喊。

吕文武打开门对她做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他正在接电话。“……嗯，嗯，明白。我通知分局过去人是怕他们真的打起来，好及时进行处理。……是的，我们没有参与合硕联创提升安检等级的决策，不过确实是得到了他们很大力度的配合……对，人已经拉回来了，在拘留所关着呢……事情肯定是他干的，只是证据链还不是特别完整……那是个二皮脸，嘴巴硬的很……好，我知道，我会抓紧时间的。”

吕文武打电话的功夫，张乐杭从走道另一头走过来，手上端着茶杯和牙刷，脖子上搭着条毛巾，看样子已经洗漱完毕。

看到凌筱，他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没准备吧？在办公室放一套牙具和毛巾是必须的。要不然你一天就只能口臭臭的。”

“去你的。我才不臭。我等下出去买。”看到吕文武放下电话，凌筱问他：“是上面在问昨晚的事情吗？已经上新闻了。那些狗屁记者什么都不知道就喜欢煽风点火。以前徐学长在的时候也特别烦他们。据说和滨江市电视台的一个女主持人关系搞得很僵。”

吕文武耸耸肩膀。“新闻我看到了。没关系。刚才是曹队在问情况。我们局的领导还是比较敢杠事情的。”

张乐杭也笑呵呵说：“曹队他自己当年在一线的时候也是一猛人，没少给局长找麻烦。局长早就习惯了。走。先吃早饭。”

时间尚且七点不到，食堂还没有开门。吕文武、张乐杭和凌筱从市局大院出来，找了个包子铺对付了早餐。凌筱在旁边的24小时便利店里买了毛巾、牙刷、牙膏和口香糖，回到办公楼层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洗手间洗漱。

等她弄完了，技术科那边也通知过来，合硕联创四、五号车间厕所的指纹采样对比结果出来了。四号车间的换气扇上找到了大量潘俊的指纹，可以证明是他撬开了换气扇外面的那层罩子。而五号车间的换气扇上也找到大量未识别到身份的指纹，应该就是取走芯片的人留下的。

吕文武去技术科那边取了书面报告，和张乐杭、凌筱一起去拘留所提审潘俊。面对推倒自己眼前的鉴定报告，潘俊瞟了一眼，根本就不当一回事。

“好吧，我承认是我心情不好一时手贱把换气扇的罩子撬开了。那又怎么样？就因为这个你们就非要诬赖我偷了芯片吗？我的青天大老爷们，芯片是卫芳丢的，跟哥们我没关系。”

“啪！”吕文武猛的一拍桌子。“你少给我油腔滑调！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我只告诉你，就昨天晚上停线停工搞大排查，你们公司报的损失就高达数百万。如果芯片流出去，你们公司还有ie公司的损失更是不可估量。他们一定会起诉你。法院给你量刑的时候也会参考受害方的经济损失，如果只有几千块钱可能只判个拘役，上一个亿的话可以直接枪毙！你给我好好掂量掂量到底值不值？”

枪毙！潘俊深吸一口气，又重重把气吐出来。“我说了，不是我。你们就是找我谈一百遍一千遍也没用。”

吕文武在他吸气的一瞬间感觉到他的内心可能有动摇，但他把气吐出来的时候神态就又变回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吕文武算是看明白了，这小子是死猪不怕开水烫，铁了心打算顽抗到底。

“行啊。回头有你哭的时候。”

悻悻地离开审讯室，吕文武、张乐杭和凌筱一边往外走，一边商量在潘俊死活不招认的情况下这案子接下来要怎么查。比较显而易见的办法是把五号车间当天上班的全部员工集中起来取指纹，然后一一和在五号车间厕所排风扇上找到的指纹进行对比，锁定潘俊的同伙。再看能不能从他身上打开缺口。但这个车间一个班次有六百多人，且不说取样的工作量极大，从昨天的情况看很可能又会引发工人和工厂之间的对立情绪。

另一个比较靠谱的办法是查潘俊的经济状况，看他最近有没有无法解释的意外收入。吕文武出了看守所便给李炜打电话。李炜表示潘俊名下的账号已经查了，没有。他正在想办法查他的亲朋好友。

“我有个想法。”凌提议筱说：“把潘俊的手机和手机卡都给我。如果他找了其人替他收钱，他肯定要和这个打商量。我想查他的微信聊天记录。这个在信息化办案系上看不到。”

吕文武竖起大拇指。“没问题。但需要办一个提取证物的手续。”

三个人回到局里。吕文武让张乐杭带凌筱去办提取潘俊手机的手续，自己去曹华办公室向他汇报。曹华听完之后表示大面积查指纹的事情可以跟合硕联创商量，如果合硕联创愿意那就去做，不能因为担心引发工人和工厂的矛盾就放着案子不查，那叫因噎废食。再说合硕联创顶着血汗工厂的名号这么些年，坊间传闻很多，但实际上并没真正发生过罢工和，说明他们安抚工人也是有一套的。

吕文武出来之后叫上张乐杭一起去合硕联创洽谈这件事情，不过在那之前他们决定先把凌筱送回家。

“不干！我不回去。凭什么我搞特殊？”凌筱当然不愿意。

吕文武拿出一副不容置疑的口吻。“不是搞特殊，是合理分配人员和体力。再说你不是要查潘俊的手机嘛。这件事情就全权拜托你了。我跟乐杭和合硕联创谈妥之后，采指纹的事情也是丢给技术员做。我们俩也都各自回去补觉。说不定比你躺下得还早。”

凌筱当然听得出来这是宽慰之词，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