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的一愣,呆呆看着他。
他垂眸望着我,双眸潦黑如墨,似有巨大的情绪酝酿其中,如似海啸一般,要将我吞没在他的浪潮里。
我忙别过头,不敢和他对视。
许是我的躲避惹怒了他,他转头往前走去,气氛又陷入了沉默。
我的手仍被他牵着,从始至终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现在忽然想抽回来了,握着我的大掌却骤然一紧,他的声音冰冷坚硬:“别想。”
我低着头,静静跟在他身后,不敢再多言一句,唯恐触到些什么。
目光落在自己掩在长裙下的鞋尖上,一起一落着,分明脚步轻盈,我却觉得脚上如似缠着千斤沙袋,一步一步踩在心头,重锤一般。
安静半响,我抬头看着他的背影,欣长清瘦,一如既往的挺拔孤高,可许是我心绪极乱,竟瞧出一丝落寞。
在他离开二一添作五后,我每天都在想他,我不能再否认自己对他的心意,可是那又如何,纵横在我和杨修夷之间的是千山万水的距离,而经屠妖大会之后,这距离又变得更远,已不仅仅是自卑这么简单。
心中蓦地觉得凄楚,若我和他都是平凡简单的普通人该有多好,在某个带雨秋天,于长流江边偶遇,然后义无反顾的牵手,看四季流转,相约白头。我会给他生一窝小孩,他撑船捕鱼,我织布结网。每日清晨,我煮鱼汤送他出江,船楫划浪,碧水清流,目送桨声渔调悠扬离去。日薄西山,和他一起牵着我们的孩子踏岸嬉笑,看满江清水被残阳染透的盛景。玩累了,我会拉着他坐在江边,安静的靠在他肩上,抬眸望着他清朗眉目中的笑意,真的甘愿沉沦一辈子。
这样简单的生活,长流江沿岸的万千对夫妻都有,我却苛求不到。
他再度停下脚步,冷冷道:“田初九,你还要叹多久的气?”
我微愣:“我叹气了么?”
他深深吸气,像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回过身来:“田初九,你非要一直躲着我么?”
“什么。”
他上前一步,黑眸逼人,居高临下,直直望入我的眼睛:“你为什么要从驿站逃走?”
我下意识后退。
他冷冷一笑:“无论如何,你都是要离开我们的,对不对?”
“你,你在说什么。”
“你爱胡思乱想,心中顾虑太多,所以我一直小心翼翼,害怕把你吓跑,可不管我如何谨慎,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你终究都是要走,我又何必再担惊受怕,我今日便把话说清楚。”
心跳不能自己,我垂下头,忽的转身想走,他一把从后面将我抱住,伸臂揽在我胸前和腹上,沁人幽香瞬间把我环绕其中。
我忙要挣扎。
他怒道:“你还想跑哪去!”
从未有过这么慌乱,我结巴道:“你放开我,我有未婚夫的,我是要嫁人的,你不能这样……”
他暴喝:“够了!”
我几乎求饶:“杨修夷……”
他没有说话,将我搂的更紧,唇畔贴在我耳边,吐气细细痒痒,能感觉到他胸膛的炙热,还有他有力的心跳。
心中长久的坚定不能崩塌,我硬下声音道:“尊师叔,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能这样抱着我。”
“尊师叔?”他骤然冷笑,“现在知道叫我尊师叔了?我的话你何时听过?”
“你别说了!”
他真的不说了,气氛安静了下来。
我抬手想要拉开他的胳膊,他忽的嘶哑道:“从我去宣城那一日开始,你便一直想赶我走,如今你又要自己逃走,田初九,你想过我的感受么。”
我一顿,手指僵在了半空。
他把头埋在我发上,很软很低的声音:“田初九,我想让你留在我的身边,而不是一直赶我走,或费尽心思逃离我。”
“杨修夷……”
“屠妖大会那日,我心急如焚的赶回宣城,远远看到鸿儒石台上的大火,你的身影在上面缩成一团,我当时唯一的念头是冲进去陪着你,不让你独自在里面无助害怕。”
我的眼泪一瞬滑落,淌过脸颊,顺着下巴滴落在他揽于我胸前的胳膊上。
“从小桐驿站到辞城的那几没睡过一个好觉,一入梦便全是你被妖怪包围时的模样,每每惊醒都是一身冷汗,我不知道那几是如何熬过来的,我连闭眼睛都不敢……”
“你别说了……”我颤声道。
他微微一顿,极轻极轻的道:“初九,我喜欢你。”
眼泪汹涌而出,我回身抱住他,埋在他怀里哭出了声音。
他将我拥紧,清冽的声音略显低绵:“初九……”
我哭道:“杨修夷,我不想走的,我比谁都不愿意离开你们,可是我不能,我不仅跟你们不一样,我连寻常人都不如。”
“我不准你想那么多!”
我缩紧胳膊,将他抱的更用力:“我一点都不想让你们看到我变老变丑,更不想你们因我死掉而伤心难过,今年我十六岁,虽然不漂亮,却是我最美好的年龄,我想要让你们记住我现在的模样,记两百年,三百年……”
“初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