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竟已过去这么久了。
“她还说了什么?”
“她还说,还说少爷如果不去见她,她立即走,这辈子都让你找不到她……”
他永远忘不掉两年前听到这话时的惊痛和凄慌,可是迟了,那时就迟了,他除了从病床上挣扎下来揪住那个守卫惊怒痛骂之外,他做什么都迟了。
这辈子都找不到她。
她说的对,死讯传来的时候,他彻底呆了,呼吸是什么,活着是什么,他是谁?
他的脑袋嗡的空了:“不可能!你们给我滚出去!滚!!”
丰叔颤着手捧来的血衣和木像却在他骇然的心尖扎了致死的一刀,老仆双膝跪倒,满脸泪水的痛呼:“少爷……丫头真的死了。”
宋十八送给她的木像,被啃的没了样子,残余着他熟悉的淡淡甜香。
他哭了,他笑了,他从未这么失态过,他在病床上怒吼他自小敬重的老仆:“她身染寒症,又痛失好友,你想过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这一路是怎么找到盛都来的么!你就不想想她是带着什么心情来找我的!你居然就这么赶她走了!丰叔,你看着她从小长大,你于心何忍!于心何忍!”
他想要爬起来去找她,血气翻涌,重伤的身子咳出了血。一屋子的人慌了神,拼命拦着他,他连挥拳的气力都不剩,甚至连丰叔都能轻易制服他。
他没想到自己也有一天会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他嚎啕大哭,像荒山上被同伴遗弃的孤狼,充满了绝望。
月色上了树梢,又朝天空另一处沉去,朝阳在天际铺开金霞,斜斜的从窗棂透来,洒下一地生气。他呆滞的回头望着跪倒俯首的仆人们:“我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这场梦,他要做多久?
他在她死掉的地方枯坐了半个月,他派人四处找她,他去了宣城,辞城,匡城,柔城……哪里都没有她,音讯全无。
他心慌无助,悲凉痛恨,茫然的回望着踏过的河山江川,以后怎么办。
师父从宣城把他押回盛都,他跪在宗堂三日三夜,又是一场大病,烧的稀里糊涂。
梦里全是她的剪影,笑着的,哭着的,犯傻的,认真的,贼兮兮的。
“姓杨的,我快要下山了,师门一场,这些是我亲手做的结扣,这几个是给丰叔的。”
“你的意思是,将我说的越恶,这大会就越有看头,他们的名望也会越大?”
“可你们的人生那么长,总有一天我在你们的生命里会什么都不是,我不要你们一回忆起我,就是个又瘦又老,因浊气而面目可憎的老妇人。”
“我要更努力才行,不然我配不上你,我知道你肯定喜欢我这样的想法,来,亲我啊。”
“杨修夷,我们会永永远远在一起的。”
……
永永远远在一起。
他心神俱碎,颓然从梦里醒来,至此爱上醉生梦死,她的娇笑打骂,撒娇嗔怒在梦里仍是那么鲜活。
可是梦外,一日,两日,一月,两月,她彻底的人间蒸发了。
她师父生辰,他抱着无限期待,煎熬般的苦守,就算她恨他,不肯见他,只要让他知道她还活着就好,可是没有,只言片语的纸鹤都没有寄来。
她的生辰,飘着纷扬大雪,像他那颗冷寂孤寒的心。他一直在画她的肖像,她有双流转灵动的眸子,哪怕被浊气侵染都不输清澈,可她不信,还觉得别人在揶揄戏谑。
他的生辰,万家烟花骤燃,庆贺新春,他提起筷子苦涩的吃着母亲的长寿面。
长寿,短命,这是她心里的重痛。
他二十岁的这一页如残烛枯花,惶惶翻过。
两年了。
杨修夷看着雪花,竟已两年了。
时如逝水,很快便到元宵,元宵过后大地开始回春。
梅花谢尽的那一日,许久未曾露面的丰叔进来请辞,磕头跪首,欲前往青舟苑伺候老爷。
杨修夷望着窗外的梅林,没有出声,待到丰叔想重提一遍时,他清冷的声音低不可闻的响起:“理由。”
丰叔抬起头,是年轻男子的俊美侧颜,他连目光都懒于望来。
丰叔心下悲恸,语声哽咽:“少爷,对不起……”
杨修夷唇角讥讽,饶是知道丰叔背后站着他的母亲,却仍忍不住出言阴毒:“既然对不起,为何不以死谢罪。”
“我不忍少爷心伤,我死了,少爷会愧疚和自责,我宁可少爷恨着我……”
杨修夷面无表情,冷冷道:“去吧。”
待丰叔走到门口,他低低道:“那你也该知道,没了她我会多心伤。”
丰叔走下台阶,脚步靡靡,一下子像老掉十岁,最后一格玉阶时他颓然跌倒,几个丫鬟匆忙上去搀扶,被他轻轻推开。
如歌望着他,再望向紧合的房门,能让一身傲骨的少爷痴狂成这样的女人,会是怎么样的倾城绝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