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过头去,爹爹支剑在地,孱弱跪着,双目通红,青筋崩显,一向坚毅俊美的脸上满是血泪。
娘亲的身子无力的靠着他,双目紧闭,脸色惨白,胸口空空的,一坨红色的血肉牵着她的心室,垂在腹前,摇摇晃晃。
“娘!!!”
我忙跑过去,却被人拉住了后襟,我凄厉大哭,撕心裂肺:“娘怎么了!我娘怎么了!”
有人粗鲁的厉喝:“闭嘴!”
一个耳光将我打趴在地。
“牙儿!”爹爹惊道。
我仓猝爬起,却见六个黑衣人执剑刺向爹爹,爹爹撑起身子相挡。
翠色流光如似绡纱般轻渺素净,在这轻渺素净的绡纱里,爹爹的血肉仿若轻旋的红蝶,被片片削飞,喷洒一地。
“爹爹!不要杀我爹!!”
我又蹦又跳,被人强按在地,原清拾在一旁嗤笑:“平日一直对你低声下气,你如今这个死法,赏心悦目。”
最后一剑刺穿了爹爹的胸膛,爹爹悲痛的望着我,想要伸手:“牙儿……”
支离破碎的身子轰然跪下,身子像跌碎在尘间的雨滴,骤然四溅,化为一滩模糊血肉,铺陈在了娘亲身下。
陡然而起的长风将馨甜的血气肆意荡向天幕,横扫苍澜,狂风呼啸,层云翻卷,大地火舌猎猎招展,将一切吞没其中,灰飞烟灭。
我撕破了喉咙:“爹!!”
“爹爹!!!”
“爹!!!!!”
漫天的风雪卷过长街,北风狼嚎,冰冷入骨。
我穿着褴褛的衣衫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抱紧自己,有人路过,在我面前丢下几个铜板,对面一个老人爬起来捡走,丢下多少,他捡走多少。
风雪停后,我沿着长街一步一步离开,走到荒郊之外,一只大黄狗在啃骨头,我愣愣的望着它。
它抬头冲我龇牙,叼着骨头离开。
天地冻寒,茫茫大雪,我捡起它掉落的肉丁,狼吞虎咽的塞进嘴巴里。
一个清癯老人握住我的手:“孩子。”
墨青大袍,一身富贵,眉宇轩昂,双眸睿智,不是寻常人家。
他一笑:“你要去漠北,留在这里,你会成为豺狼虎豹的腹中之物。”
他伸手从我嘴里掏出肉丁,塞来一个滚烫的软糕:“好好活下去,你生来注定不是个凡人,老夫等你,你一定要来找我。”
大掌轻抚我的额头,他转身离开,浅细的脚印很快被风雪覆盖。
“初九!”
我垂下眸子。
欣长清影疯了似的抱住我的身子,疾声大喝:“你醒醒!睁开眼睛,初九!”
我闭上眼睛,灵息一沉,返回身子的一瞬,如似云楼被遍山云雾所遮,再无清朗月色。
我缓缓睁开眼眸,杨修夷苍白的面色顿然大喜,在我额上落下深深一吻。
我环着他的腰肢,贴在他胸膛上。
一口清水递到唇边,他柔声道:“初九。”
我没有动,双目怔忡。
方才清明的神思不若存在,刹那返还的记忆似在渐渐退潮。
我想要努力抓住它们,可浑浊飘摇的气雾像密密麻麻的地衣,将皎洁如玉的杏月染得斑驳狰狞,最后剩下一面残缺腐朽的枯镜。
杨修夷捧起我的脸,轻声道:“你先在这休息,我们很快就能离开了,别害怕。”
他动作轻柔的放下我,我握住他的手腕:“杨修夷!”
“嗯?”
“我怕我忘了,你帮我记住!”
“什么?”他问。
我努力回忆,头痛欲裂:“一个墨衣白发的老人,很正直的面相,他让我去漠北,还给了我一个烧饼。”
杨修夷浓眉微拢,点了点头:“好,我记着。”
“不,是软糕,不是烧饼。”我痛苦的捧住脑袋,“他长得什么样子,他,他……”
“少爷!”邓和遥遥呼道,“少爷,你快过来!”
我微顿,抬起头,道:“快去吧,我没事。”
他担忧的看着我:“可是……”
我忙道:“先去,待我整理好思绪再告诉你。”我撑起身子接过他手里的清水,“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