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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恩的通牒_23

“美国人啊。”半睡半醒的官员说,“女士,您来这儿是公干还是游玩?”

“先生,我会说法语。我是加拿大人——来自魁北克。是独立派。”

“哦,那好啊!”职员睡意蒙眬的双眼睁大了那么一点,改用法语说,“您是来公干的?”

“不是。这是一趟回忆之旅。我父母是马赛人,最近都去世了。我想来看看他们出生的城市、他们生活过的地方——也许还要看看我都错过了些什么。”

“这实在太感人了,可爱的女士,”移民官员边说边打量着这位极具吸引力的旅客,“不知道您是否需要一个导游呢?这座城市的每一个地方,可都深深地烙在我的脑海里哦。”

“你真是太好了。我会住在老港索菲特酒店。你怎么称呼?我的名字你已经知道了。”

“我叫拉方丹,女士。愿为您效劳!”

“拉方丹?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喽!”

“这可太有意思了。”

“我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官员说着半垂下眼睑,不过这倒不是因为犯困;与此同时,他手里的橡皮图章漫不经心地往下一敲,就此办好了这位旅客的手续。“无论您有什么需要我都甘愿效劳,夫人!”

这副德性肯定是古怪的方丹家族世代相传的,玛莉一边想,一边朝行李区走去。从这里她就可以随便给自己起一个名字,乘国内航班飞往巴黎。

弗朗索瓦·贝尔纳丹一下子惊醒了。他用胳膊肘撑起身,皱着眉头,心烦意乱。但她肯定在来巴黎的路上。我确信!这话可是最了解她的丈夫说的。世界各地飞往巴黎的所有航班上都没有她的名字。这是他自己的话。巴黎。最关键的词是巴黎!

但假如不是巴黎呢?

借着从高高的窄窗之中透进公寓的晨光,第二局的老特工急忙从床上爬起身。他匆匆刮好胡子(他的脸皮也许宁愿他多花上几分钟),梳洗完毕,穿好衣服下了楼,来到他停在街上的标致车前。挡风玻璃上照例又贴上了一张罚单;唉,如今这罚单可不像以前了,只要私下打个电话就可以冠冕堂皇地摆平。他叹了口气,把罚单从玻璃上揭下来,钻到了驾驶座上。

四十八分钟后,他驾车来到奥利机场庞大的货运中心,拐进了一座没有特征的砖砌小楼的停车场。建筑本身没什么特征可言;可在里面进行的工作却并非如此。这里是移民署的一个分支机构,一个至关重要的部门。它的名字很简单:空中入境局。该局复杂的电脑设备中记录着从所有国际机场飞往法国的每一位乘客的最新资料。这些信息对移民署来说至关重要,但第二局却很少前来查询,因为他们所关注对象的入境方式可远远不止这一种。尽管如此,多年以来贝尔纳丹却经常向空中入境局询问信息,因为他相信一个道理:人们往往会忽略显而易见的事。他的努力时不时会得到收获。他心想,不知道今天早晨是不是这样。

十九分钟之后他得到了解答。确实有收获,但它的价值却已经大打折扣,因为消息来得太晚。空中入境局的大堂里有一部付费电话;贝尔纳丹投进一枚硬币,拨通了皇家桥酒店。

“喂?”杰森·伯恩的声音咳嗽着说。

“对不起,把你吵醒了。”

“弗朗索瓦?”

“对。”

“我正准备起床。下面街上有两个男的可比我累多了,除非他俩是替班的。”

“和昨晚的事有关系?那两个人整晚都在?”

“对。见面时我再跟你说。你打电话就是要问这个?”

“不是。我在奥利机场,恐怕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这消息证明我是个白痴。我本该想到的……两个多小时之前,你妻子飞到马赛来了。不是巴黎。马赛。”

“这怎么能说是坏消息呢?”伯恩喊道,“我们知道她在哪儿了啊!我们可以——哦,天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伯恩的情绪低落了下来,声音也越来越轻,“她可以乘火车,或者雇辆汽车……”

“她甚至可以随便给自己起个名字,飞到巴黎去,”贝尔纳丹补充道,“不过我还有个主意。也许它跟我这颗脑袋瓜一样屁用没有,但我还是提出来吧……你跟她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用英语怎么说来着?——称呼彼此的绰号?也许是昵称什么的?”

“说实话,我们不太喜欢那种肉麻的东西……且慢。几年前杰米——我们的儿子——说不好‘妈咪’这个词。他把两个字颠倒过来说,喊她‘咪妈’。我们当时拿它开玩笑,有几个月我偶尔还这么喊玛莉来着,一直到杰米能把‘妈咪’说对。”

“我知道她法语说得很流利,她看不看报纸?”

“简直像信教一样坚持不懈,至少经济版是必看的。我不知道其他版面她会不会认真看;读报是她早晨的老规矩。”

“即便是在危机之中?”

“尤其是在危机之中。她说这样能让她平静下来。”

“那咱们就给她捎个消息——通过经济版。”

菲利普·阿特金森大使在美国驻伦敦大使馆里坐下来,准备对付一上午枯燥乏味的案头工作。他的两个太阳穴在隐隐跳动,嘴里面一股叫人恶心的味道,他的百无聊赖之感也因此变得更加糟糕。今早的状态根本算不上什么典型的宿醉,因为他很少喝威士忌,而且二十五年来从没醉过一次。很久以前,大概是在西贡失守两年半之后,他就已经知道自己的才能和机遇都很有限,资源尤其少得可怜。越战结束回国的时候,第二十九师给他写的推荐信虽然不是特别出色,但也还过得去。当时家里人已经在纽约证券交易所给他买好了一个现成的职位。两年半之后,他在交易所亏掉了三百多万美元。

“见鬼,难道你在安多弗高中和耶鲁大学里啥都没学到?”他父亲大吼,“最起码你也能在华尔街拉上点关系吧?”

“爸,他们全都嫉妒我,这你知道。我的长相,还有那些妞——爸,我长得像你——他们串通起来跟我过不去。有时候我觉得,他们其实是在通过我来报复你!你知道他们是怎么说的。一老一少,都是风度翩翩的社交界名人,等等,等等。还记得每日新闻》上把咱们比作范朋克父子,父子二人均为电影明星。的那篇专栏么?”

“我认识道格拉斯都四十年了!”父亲喊道,“他可是爬到上层去了,成了精英人物。”

“爸,他没上过安多弗,也没上过耶鲁。”

“老天,他根本就用不着去上!……等一等。外事部门怎么样……?你在耶鲁拿的是个什么鬼学位?”

“文学士。”

“去他妈的!还有别的东西。你学过的课程还有什么玩意儿。”

“我主修的是英国文学,辅修政治学。”

“就是它了!把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都撂到一边去。你在另一门课程上表现优异——那个叫政治学的狗屁玩意儿。”

“爸,那不是我成绩最好的课。”

“你通过了吧?”

“嗯……勉勉强强。”

“不是勉勉强强,而是以优异的成绩通过!就是它了!”

于是,倚仗着一位重要的政治捐助者(也就是自己的老爸),菲利普·阿特金森三世开始了他在驻外使馆的生涯,从此再也没有回头。虽然声名显赫的父亲八年前已经去世,阿特金森却从没忘记这个老政客对自己的最后告诫:“小子,可别把这差事搞砸了。你要是想喝酒,或者是玩女人,就躲进你自己的屋子里面玩,要不就跑到哪个荒无人烟的沙漠上去,明白了没有?还有你那个老婆,她叫什么鬼名字来着?只要是到了有人能瞧见你们的地方,你就得做出一副真情实意的样子来待她,懂了没?”

“懂了,爸。”

正因为这个原因,菲利普·阿特金森在这个早晨才觉得如此无聊。昨天他一整晚的时间都耗在了餐会上,席间那几个无足轻重的皇室成员狂喝滥饮,直喝到鼻孔冒酒。陪着应酬的老婆原谅了这种行为,因为他们是皇室;这一切他也都忍了,不过那是在喝了七杯夏布利葡萄酒之后。有些时候,他真是很向往老西贡那种随心所欲、敞开了喝酒的日子。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让阿特金森一惊,把一份文件上的名字给签花了,反正那文件对他来说根本不知所云。“喂?”

“先生,匈牙利中央委员会的委员长打电话找您。”

“哦?这是谁啊——他们是些什么人?这帮委员——委员会——这个委员长我们承认么?”

“我不知道,大使先生。我连他的名字都不会念。”

“很好,把他接过来吧。”

“大使先生?”电话那头一个口音很重的人说道,“是阿特金森先生吗?”

“对,我是阿特金森。请原谅,可是我记不起你的名字了,也记不起你提到的那个什么匈牙利组织。”

“没关系。我是代表蛇发女说话的——”

“停一下!”驻英国大使喊道,“别挂电话,我们二十秒之后再谈。”阿特金森弯下腰打开了扰频器,等启动中的那阵机械音低下去,“好了,接着说吧。”

“我从蛇发女那里接到了指令,他们让我向你证实消息来源。”

“证实了!”

“这么说,我就应该去执行这些指令了?”

“天哪,当然!他们怎么说你就怎么做。我的天,瞧瞧蒂加登在布鲁塞尔出了什么事,还有华盛顿的安布鲁斯特!保护我!不管他们有什么吩咐都照办!”

“谢谢你,大使先生。”

伯恩先用自己能忍受的最烫的水泡了一会澡,接着又用自己受得了的最冷的水冲了个淋浴。随后他更换了脖子伤口上的敷料,走回酒店小小的房间,一头倒在床上……这么说,玛莉想了个既简单又巧妙的办法,好赶到巴黎。该死!他怎么才能找到她,保护她?她知道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吗?大卫会发疯的。他会惊慌失措,犯下成千个错误……哦,天哪,我就是大卫!

停。控制住。退回来。

电话响了;他从床边的桌子上抓起听筒,“喂?”

“桑托斯想见你。他现在心平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