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只青蛙,我会把你变王子,”她睡意浓浓地说,“还是相反?”
“有太多可能了,这不在我的理解范围内。”
“那你就继续当青蛙吧。来,跳一下,小青蛙,表演一下给我看。”
“没兴趣。除非有人喂我苍蝇。”
“青蛙吃苍蝇吗?我想是吧。呃,真糟糕。”
“来吧,睁开眼睛。我们该跳起来了,要展开猎捕了。”
她眨了眨眼,看着伯恩。“猎捕什么?”
“我呀。”他说。
在拉法耶特街的电话亭里,布理格斯先生给苏黎世打了通对方付费电话。伯恩相信雅克利娜·拉维耶一定一秒钟也没浪费,一定早就警告过苏黎世那边了。
一听到瑞士那头的铃声,杰森便后退一步,把电话筒交给玛莉。她知道该怎么说。
但她没机会说。苏黎世的国际电话接线生接起电话。“很遗憾您拨的号码无人使用。”
“上次还没问题啊,”玛莉打断他,“我有急事,接线生。你还有别的号码吗?”
“这支电话已无人使用了,女士。也没有其他号码。”
“我可能拨错了。但我真的很急。你能告诉我这个电话的用户名吗?”
“恐怕不行。”
“我说过了,这是急事!我可以跟你的上司谈吗?”
“他也帮不上忙。这支电话并不公开。午安,女士。”
电话被切断了。“断线了。”她说。
“时间太久了,”伯恩回答,抬头向路上张望,“我们离开这里。”
“他们会追踪到这里吗?追到巴黎?追到这个电话?”
“三分钟内就可以锁定交换机,四分钟内锁定区域,六分钟内缩小到特定街区。”
“你怎么知道?”
“我也希望我能解释清楚。走吧。”
“杰森。我们为什么不躲在人家看不到的地方观察?”
“因为我不知道要看什么,可他们知道。他们有照片可以对照,他们可以在整个地区布下天罗地网。”
“我看起来和报上的照片一点都不像。”
“不是你,是我。走!”
他们迅速走进人潮,一直走到十条街外马勒泽布大道上的另一个电话亭,这里的交换机和第一个电话不同。这次不用接线生了,是巴黎的市内电话。玛莉走进电话亭,手里握着铜板,拨了号码。准备好了。
但是对方的话大大出乎她的预料。
“维利耶将军公馆。你好……喂?喂?”
她好一阵子说不出话。她只是瞪着电话。“对不起,”她轻轻说,“打错了。”然后挂上电话。
“怎么了?”伯恩推开玻璃门问,“出了什么事?是谁?”
“这不可能,”她说,“我刚才打到法国最受尊敬也最有势力的大人物家里去了。”
24
“安德烈·弗朗索瓦·维利耶,”玛莉复述了一遍,然后点燃香烟。他们已经回到泰拉斯酒店里,理清头绪,消化这条出人意表的消息,“毕业于法国圣西尔陆军军官学校,二次大战的英雄,纳粹占领时期法国反抗军的传奇,在和戴高乐为了阿尔及利亚撕破脸之前,他是戴高乐的不二接班人。杰森,这种人跟卡洛斯联系在一起,太不可思议了。”
“他们就是有关系。相信吧。”
“实在难以置信。维利耶家族是法国世家,可以上溯到十七世纪。他是国民大会的资深代表,政治地位极高,是个一板一眼的军人。这就像把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和黑手党枪手相提并论一样没道理。”
“那我们就把道理找出来。他为什么和戴高乐闹翻?”
“为了阿尔及利亚。一九六〇年代初期,维利耶是秘密武装组织的一分子,是萨朗将军底下几个阿尔及利亚上校之一。他们反对阿尔及利亚独立的埃维昂协议,他们认为法国才拥有阿尔及利亚的主权。”
“‘疯狂的阿尔及尔上校’。”伯恩说着,并不知道这么多单字和词是从哪儿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口。
“这对你有意义吗?”
“一定有,但是我不知道是什么。”
“想一想,”玛莉说,“为什么‘疯狂上校’这个词会触动你头脑里那根弦?你第一个想到什么?快!”
杰森无助地看着她,然后说出口,“炸弹……渗透。煽动者。是研究,研究他们的结构。”
“为什么?”
“我不知道。”
“这是根据你所知道的事情下的决定吗?”
“我猜是吧。”
“哪种决定?决定什么?”
“分裂。”
“这对你有什么意义?分裂对你的意义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无法思考!”
“好吧……好吧。我们找个时间再回来想。”
“没时间了。回到维利耶。在阿尔及利亚之后怎么样了?”
“他和戴高乐算是达成了某种和解。从来没有人直指维利耶与恐怖主义有关联。之后他回到法国,因为参与了这场值得尊敬的失败行动而大受欢迎。他重新掌权,晋升到将军,然后步入政界。”
“那么他是个活跃的政治家?”
“这个年迈的政治家更像个发言人。他一直是坚定的军国主义者,还会为法国缩减军备而火冒三丈。”
“霍华德·利兰,”杰森说,“那就是你要的,和卡洛斯的关联。”
“怎么说?为什么?”
“利兰是因为干预外交部对非洲增加境外驻军与武器的出口,而遭暗杀的。我们不需要其他理由了。”
“这还是让人难以置信,他这样的人……”玛莉的声音逐渐微弱,涌上来的回忆冲击着她,“他儿子是被谋杀的,跟政治有关,大概五六年前的事了。”
“告诉我。”
“他的车在巴克路上被炸毁,各地的报纸都登了这则新闻。他是个活跃的政治家,和他父亲一样是保守派,在各种议题上和社会主义分子、和者作对。他是国会新生代,经常阻挠政府的预算案,但他其实很受欢迎,是个很有魅力的贵族。”
“杀他的人是谁?”
“一般揣测是极度狂热分子。他曾试图阻挡某些利于极左派的法案。他遇害后,他所属的阵营就瓦解了,法案就通过了。许多人认为那就是维利耶离开军队,加入国民大会的原因……这就是我说不可能的矛盾之处。毕竟他儿子是被暗杀的。一般人都认为他是世上最不可能和职业杀手搭上关系的人。”
“还有别的。你说他回到巴黎后很受欢迎,是因为从来没有人直接暗示他参与过恐怖主义……”
“就算他有,那也被掩盖过去了,”玛莉插嘴,“在这里,人们对于那些由爱国主义和床笫之事衍生出的狂热行为,都有较大的宽容度,而且别忘了,他还是个传奇英雄。”
“但当过一天恐怖分子,就永远都是恐怖分子,你也别忘了这点。”
“我不同意。人会变的。”
“有的事情上不会。任何恐怖分子都不会忘记他们的高效率,他们就是以此维生的。”
“你怎么知道?”
“我不确定现在要不要问自己这个问题。”
“那就别问。”
“但我对维利耶有把握,我要去找他,”伯恩走到床头柜边,拿起电话簿,“看看他有没有登记,或者,那电话是不是私人电话?我需要他的地址。”
“你无法接近他的。如果他是卡洛斯的人,他会有戒心的。他们一看到你就会杀了你。他们有你的照片,记得吗?”
“那对他们没有用。我不会以他们知道的样子出现的……找到了。维利耶,af,蒙索公园。”
“我还是不敢相信。拉维耶那女人知道自己打电话的对象时,一定吓坏了。”
“也许就是吓坏了,所以她什么都敢做。”
“你不觉得她能拿到那个号码,也很奇怪吗?”
“这种情况下不会。卡洛斯要让他的工蜂知道,他不是开玩笑的。他要拿下肯恩。”
玛莉站起来,“工蜂?什么是工蜂?”
杰森抬头看着她。“怎么了……就是盲目替别人工作的人。”
“盲目?是无法判断吗?”
“是不知实情。以为自己做的是某件事,其实却是另一件事。”
“我不懂。”
“比如,我叫你在特定的街角帮我观察一辆车,但那辆车从来没有出现过,可是你在那里的事实,就被观察你的人发现了,他们就知道有别的事发生了。”
“就像苏黎世的情况?瓦尔特·阿普费尔是只工蜂,他公布了款项失窃的消息,却不知道自己说的是另一回事。”
“什么事?”
“叫你去找某个人,这答案应该没错吧。”
“踏脚石七一,”杰森说,“我们回到维利耶。卡洛斯透过共同社区银行,在苏黎世找到我,这表示他必须知道踏脚石的事。很可能维利耶也知道。如果他不知道,也许就有办法让他替我们找出来。”
“怎么做?”
“他的名字。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那他一定自视甚高。把法国传统世家和卡洛斯这种猪联系在一起,也许对他会有效果的。我要威胁他去报警、去爆料。”
“他只要否认就行了。他会说这种指控太夸张了。”
“让他去说。一点都不夸张,他的电话号码可是在拉维耶的办公室里找到的。”
“但你还是得先接近他。”
“我会的。我是变色龙,记得吗?”
两侧种了成排行道树的蒙索公园看起来有点眼熟,但并非那种曾经走过的感觉,而是它的气氛。两排保养良好的石造房屋,晶亮的窗门,闪烁的金属配件,洗刷洁净的台阶,亮着灯的、挂着植物盆栽的屋子,这是城里高级住宅区中的菁华路段,他知道自己曾出现在类似的地方,而这件事一定具有某种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