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1
杰森·伯恩在第一一三班次飞机的货舱内睡着了,但在无意识中,他的过去——一段早已埋藏的过去——又再次浮现。在他的梦里,充满了太多这些年来他极力压抑的影像、情感、景象与声音。
在金边的那个夏日,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人知道。知道的人,也早就死了。这就是事实:他无聊而烦躁地坐在美国驻外机关的冷气办公室里时,他的妻子黛欧带着两个孩子,到他们屋旁那条宽广而泥浊的河里游泳。一架敌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自天空俯冲而下,扫射了大卫·韦伯正在河里游泳戏水的家人。
他想像过多少次这可怕的情景?是黛欧最先看到敌机的吗?飞机来得太快,又安静地朝他们俯冲。要是她真的看见了,一定会赶快拉回孩子,把他们压到水面下,再用自己的身体挡子弹,但是这么做根本徒劳无功,她在感到痛苦死去之前,一定听见了孩子的哭喊,脸上也溅了他们的血。无论如何,他相信这就是事实,而这样的情景不但在他梦中出现过无数次,也逼得他濒临疯狂边缘。他每晚都听见想像中黛欧死前听到的哭喊,惊醒后便心跳加速,血压升高。
那些梦境让他不得不离开原来的家,放弃所有心爱的东西,因为任何熟悉的事物都像利刃般刺痛着他。他从金边逃离至西贡,在那里遇到了亚历山大·康克林。
要是他能够把梦魇全留在金边就好了。在越南的丛林中,噩梦一次又一次找上他,仿佛它们是他强加于自己身上的伤口。无论如何,事实终究不会变:他无法原谅自己,因为他没有陪在妻子与孩子身边,保护他们。
狂风暴雨的大西洋上,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中,他因为那些梦境而哭喊出来。他问了自己以前就问过无数遍的问题,身为丈夫与父亲,如果不能保护家人,他有什么用?
中情局局长在清晨五点从安稳的睡眠中被一通电话吵醒,国安顾问亲自打来,要他一小时内到她的办公室。这个贱女人到底什么时候睡觉?他边挂上电话边这么想着。他坐在床边,背对马德琳。没什么事能吵醒她,他酸溜溜地想。很久以前,她就学会不管电话是在半夜或清晨响起,都能继续呼呼大睡的功夫了。
“起来!”他说,一边把马德琳摇醒,“有紧急,我现在要喝杯咖啡。”
她没有一丝不满,起床穿了睡袍跟拖鞋,走向厨房。
局长揉着眼睛走进浴室,关上门。坐在马桶上时,他打电话给副局长。凭什么上司醒了,他还可以继续睡?出乎他意料的是,马丁·林卓斯还十分清醒。
“我整晚都在看编号四〇档案。”林卓斯指的是关于中情局人员的最机密文件,“我想我已经知道关于亚历山大·康克林和杰森·伯恩的所有事了。”
“很好。那么把伯恩给我找出来。”
“长官,据我所知,他们的关系十分密切,有好几次他们为了对方不惜一切,拯救过彼此的性命,我发现伯恩实在不太可能谋杀亚历山大·康克林。”
“艾隆佐·欧蒂兹要见我,”局长暴躁地说,“在华盛顿圆环搞砸之后,你想我应该告诉她你刚刚说的话吗?”
“呃,不,可是——”
“你他妈的没错,小老弟。我得告诉她事实,能带来好消息的事实。”
林卓斯清了清喉咙。“目前为止,我没有好消息。伯恩消失了。”
“消失?天哪,你的情报到底怎么搞的?”
“他就像个魔术师一样。”
“他是个普通人,跟我们一样,”局长怒喝,“为什么他又天杀的从你手中溜走?我以为你封锁了整个地方!”
“我们是封锁了没错,可是他就这么——”
“消失了。我知道。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吗?艾隆佐·欧蒂兹会把我的头砍下来当足球踢,可是在那之前我要先砍你!”
局长切断通话,把手机从浴室门口丢到床上。等他冲完澡,穿好衣服,喝了一口马德琳顺从地递给他的咖啡,车子已经在外面等了。
他站在防弹玻璃窗前,边喝咖啡边看着屋前的景观;地上铺着深色红砖,配上白色的楔形石,每扇窗户都有活动式百叶窗。这栋房子的主人本来是个俄罗斯男高音,叫马克西姆什么的,不过局长喜欢这栋房子,是因为它带有数学般精确的美感,还有现在一般房子找不到的贵族气派。最棒的是,它有大卵石铺成的庭园,外围种着枝叶繁茂的白杨树,还有一圈手工打造的铁栅栏,这让人感觉像置身于旧世界,而且保有自己的隐私。
他坐在林肯加长型礼车的后座,阴郁地看着沉睡中的华盛顿。老天,这时候只有该死的知更鸟才醒着,他想。依我的资历,还不能享受点特权吗?我辛苦了这么多年,难道连睡到五点后都不行?
车子迅速通过阿灵顿纪念大桥,桥下铁灰色的波多马克河看起来又硬又平,就像机场跑道。从另一边望去,华盛顿纪念碑隐约出现在林肯纪念堂附近,模糊而严峻的形象,看起来就像斯巴达人用来刺穿敌人心脏的长矛。
每次他被水淹没时,都会听见一个悦耳的声音,像是和尚敲的钟声,在森林密布的山间回响——就是跟那些红色高棉人士猎杀的和尚。他还会闻到一种味道,是什么?是肉桂。充满恶意的水流形成漩涡,像是有生命一般,带着不知从哪儿来的声音与气味。水流要把他往下拉,让他再次下沉。不管他多努力挣扎,拼命想浮出水面,整个人还是继续旋转下降,仿佛身上绑了铅块。他忙乱地想解开绑在左脚踝的粗绳,可是绳子太滑,一直从他指间溜走。绳子另一端是什么?他往下看着阴暗的深处。他得知道是什么把他拉向死亡,仿佛知道以后就能让他逃脱心中无以名状的恐惧。
他不断下沉,下沉,坠入黑暗之中,而且还不知道原因是什么。在他下方紧绷的绳子另一端,他看见一个形体——那就是把他拉向死亡的东西。他的情感哽在喉头,像是卡了一堆刺,正当他想看清楚那个形体,又听见了悦耳的声音,这次比较清楚,听得出来不是钟声,而是某种很亲近但他记不起来的声音。最后,他终于看见了拉他下沉的东西:是一个人的身体。他突然开始啜泣……
可汗惊醒后,发现喉咙还哽咽着。他重重咬了一下嘴唇,然后看了看四周昏暗的机舱。外面的天空完全黑暗,就像是沥青。虽然他告诉自己不行,虽然他知道会陷入无止境的噩梦中,刚刚还是不小心睡着了。他站起来,走到洗手间,用纸巾擦掉脸上跟手臂冒出的汗。他觉得自己比飞机刚起飞时更累。当他看着镜中的自己,机长宣布了到巴黎奥里机场的剩余时间:四小时五十分。对可汗来说,这简直跟永恒一样久。
他走出洗手间,外面已经有好几个人在排队了,于是他挤着回到座位上。杰森·伯恩有个特定的目的地,这是范恩告诉他的:伯恩手上有个要给亚历山大·康克林的小包裹。他心想,伯恩现在会不会使用康克林的身份?如果他是伯恩,应该会考虑这么做。
可汗看着窗外。目前他只知道伯恩就在前方都市里的某个角落,不过他很确定巴黎只是个中继站。他要找出伯恩的终点在哪里。
国安顾问的助理谨慎地清了清喉咙,中情局局长也看了看手表。萝贝塔·艾隆佐·欧蒂兹这个贱女人已经让他等了快四十分钟。在华府政治圈内玩权力游戏,是司空见惯的事,可是天哪,她可是个女人。他不也跟她一样,能够参与国安会议?可她是总统的直接任命人,而且总统简直对她言听计从。正需要布伦特·斯考克罗夫特的时候,他跑去哪里了?他假笑一下,从窗边转了个身。
“她可以见你了,”助理亲切地低声说,“她刚跟总统通完电话。”
贱女人还不忘搞个把戏,他想。她还真爱在我面前玩弄权力。
国安顾问稳稳坐在办公桌后方,这张大桌子是个古董,是她自己花钱运过来的。局长觉得她这么做实在很荒唐,尤其桌面上什么都没有,只有当初接受国安顾问职务时总统送她的一个黄铜笔架。他不相信会把桌子清得很整齐的人。在她后方有两根精致的金色旗杆,分别挂着美国国旗跟印有总统图腾的旗子。从旗杆中间望向窗外,可以看见拉法叶公园。两张加了垫子的高背椅,就摆在她正对面,局长似乎有点渴望地看着它们。
萝贝塔·艾隆佐·欧蒂兹穿着深蓝色套装,白色丝质上衣,看起来精力十足。她还挂了一对美国国旗样式的金色耳环。
“我刚跟总统通完电话。”她直接切入主题,省略了“早安”或“请坐”等寒暄。
“你的助理说过了。”
艾隆佐·欧蒂兹怒视着他,表示她讲话时最恨有人插嘴。“我们在谈你的事。”
尽管极力保持风度,局长还是觉得身体开始胀红。“也许我刚刚应该在场。”
“这么做不太适当。”她的回答像打了局长一巴掌,不等他回应,她又接着说下去,“反恐高峰会五天后就要召开,每个细节都就绪了,所以我必须不厌其烦地再重申一次,我们现在要如履薄冰。任何事都不能妨碍高峰会进行,尤其是发狂般到处犯案的前中情局杀手。总统要这次高峰会办得很完美,让它成为竞选连任的垫脚石,甚至是未来卸任后的伟大政绩。”她双手放在平滑的桌面上,“让我说清楚——这次的高峰会是我最重要的任务,成功的话,会让总统得到后世无比的崇敬与赞美。”
局长站着听完这一大段话,她竟然没请他坐下。光是听她训话就够羞辱了,更别说其中还有言外之意。他才不怕威胁,尤其是用暗示的,不过他觉得自己就像被留校察看的小学生。
“我得向总统简报华盛顿圆环那团乱子。”她说得好像是要拿着一大铲狗屎去总统办公室一样,而这还都是局长害的。“失败都会带来某些后果,总会有的。你得尽快斩草除根,懂我的意思吗?”
“完全了解。”
“因为事情不会自己解决。”国安顾问说。
局长的太阳穴上有根血管暴突了起来。他实在很想拿东西丢她。“我说我完全了解。”萝贝塔·艾隆佐·欧蒂兹仔细盯着他,似乎正在考虑他值不值得相信。最后,她终于说话了:“杰森·伯恩在哪里?”
“他逃出国了。”局长紧握的拳头失去了血色。他没想到得告诉这贱人伯恩直接消失了,不过就算想到了,他也说不出口。等他看见她脸上的表情,他才明白自己的错误。
“逃出国?”艾隆佐·欧蒂兹站起来,“他逃去哪里?”
局长没有回答。
“我知道了。如果伯恩靠近雷克雅未克的话……”
“他为什么会去那里?”
“我不知道。他疯了,你记得吗?他背叛了我们。他一定知道,只要破坏高峰会的维安,就能把我们羞辱到极点。”她表现得十分愤怒,而这是局长第一次真的怕她。
“我要伯恩死。”她用钢铁般的声音说。
“我也一样。”局长恼怒地说,“他已经杀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他的老友。”
国安顾问从桌子后走出来。“总统也要伯恩死。变节的探员——我们就把话说明白,杰森·伯恩又是其中最可怕的——要是他想搞破坏,我们可承受不起。懂我的意思吗?”
局长点头。“相信我,到时我就会给你伯恩已死的消息,我会让他消失,就像从来不存在一样。”
“可别忘了你说的话。总统也会盯着你的。”艾隆佐·欧蒂兹唐突又不客气地结束了这次会谈,就跟开始时一样。
杰森·伯恩在早晨到达巴黎,多云的天空正下着雨。这个明亮城市最棒的景致可不会出现在下雨天。一眼望去,折线形屋顶的建筑群尽是一片灰白,而平常林荫大道两旁充满欢乐与生气的户外咖啡座,现在也一片荒凉。整座城市,就这么无声地运转着。不过有阳光时就不一样了,到处都会闪耀着光线,每个角落几乎都能听到人们热心的对谈与笑声。
由于身心俱疲,伯恩整段航程几乎都侧躺着,蜷曲着身体睡觉。虽然他现在又从阴沉恼人的梦境中惊醒,但这段睡眠还是有所助益,让他在飞机起飞不久后所受的疼痛减缓不少。他醒来后,身体因寒冷而打颤僵硬,心里则想着可汗脖子上挂的佛像。那幅影像是个尚未解开的谜,而且似乎正嘲笑着他。他知道这种佛像一定很容易找到——光是他和黛欧去买来给约书亚的店里就有十几个!他也知道很多亚洲佛教徒都会戴这种东西当作护身符,也带来好运。
他想起刚刚可汗的表情,一边燃烧着期望与憎恨,一边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对吧?”然后又带着强烈的愤怒说:“这是我的,伯恩。你明白了吗?这是我的佛像!”
可汗不是约书亚·韦伯,伯恩这么告诉自己。可汗很聪明,但是也太残忍——是个取走许多性命的杀手。他不可能是伯恩的儿子。
尽管在离开美国海岸线时遇到一阵强劲的侧风,第一一三班机还是大致准时降落在戴高乐国际机场。伯恩很想趁飞机还在跑道上时就离开货舱,不过还是忍住了。
另一架飞机正准备降落。如果他现在就出去,就会暴露在连机场人员都不该出现的空旷地上。因此,他只好耐心地等飞机继续滑行。
飞机减慢速度,他知道该行动了。引擎还在运转、飞机仍在移动时,地勤人员就不会接近飞机。他打开门,跳到跑道上,一辆油槽车正从旁边经过,于是他直接跳上车子后侧。他挂在车子后方,突然觉得一阵恶心,燃油的味道令他想起可汗的突袭。过了一会儿,他跳下车子,进了航厦。
进去后,他撞到一个装袋工人,用法文道了歉,一只手放在头上抱怨着偏头痛。到了走廊转角,他便拿出从装袋工人身上偷来的识别证,连着刷过两道门来到航空站。令他惊讶的是,这地方看起来就像由工具间改造的一样。这里人很少,不过至少他已经绕过了海关和入境审查处。
他随即把识别证丢进垃圾桶,因为他可不想在装袋工人报遗失时,还把它挂在身上。接着,他站在一个大时钟下方调整手表时间。现在是巴黎时间刚过六点。他打给罗宾内特,描述了附近地点的特征。
罗宾内特似乎搞糊涂了。“你是坐包机过来的吗,杰森?”
“不是,我搭货机。”
“好的,难怪你会在旧第三航厦。”罗宾内特说,“待在那里,朋友,我马上来接你。”接着他发出窃笑。“另外,欢迎你来到巴黎。那些追捕你的人运气真差,他们一定会搞混的。”
伯恩去洗手间冲了冲水,看着镜子,憔悴的面容,烦扰的眼神,还有发红的喉咙,他都快认不出自己了。他掬水冲了头脸,洗掉汗水、污垢跟先前涂上的化妆品,接着再沾湿纸巾,擦了擦喉咙上那道水平的伤口。他得赶快搽点药膏才行。
他的胃纠结成一团,虽然还不饿,但他知道自己得吃些东西。每隔一段时间,燃油的味道就会涌出来,害他作呕,而且泪流不止。为了不再去想那恶心的气味,他先花五分钟伸展一下身体,然后再用五分钟做做柔软操,让肌肉摆脱紧绷与疼痛。他不理会做操时的疼痛,用均匀的深呼吸拉开注意力。
他走回航厦时,雅克·罗宾内特已经在等他了。罗宾内特长得很高,身体看来十分强健,他穿着一套合身的深色细条纹西装,发亮的压花皮鞋,还有一件时髦的粗花呢轻便大衣。他老了些,头发也灰白了点,但其他形象都跟伯恩破碎的记忆里差不多。
他一看到伯恩,马上露出笑容,但没有马上走上前,而是用手势告诉伯恩往右边走。伯恩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好几个法国警察进了航厦,正在询问机场工作人员,显然正在寻找偷了那位装袋工识别证的人。
伯恩神态自若地向前走。快到门口时,他又看见两名法国警察,胸前挂着轻型机枪,仔细检查所有出入航厦的人。
罗宾内特也看见了他们,他皱皱眉头,然后迅速走过伯恩身旁,推开门,吸引警察的注意。等他介绍完自己,他们便告诉他正在找一个偷了某位装袋工识别证的人——而且这个人可能是恐怖分子。他们拿了张传真相片给他看,上面印着伯恩的脸。
不,罗宾内特说他没见过这个人,脸上还露出害怕的表情。他告诉他们,说不定——这应该可能吧?——这名恐怖分子是来找他的。接着他便问他们,能不能好心护送他回车上?
等罗宾内特跟两个警察离开,伯恩马上走出大门,外面尽是一片灰色薄雾。他看见警察正陪着罗宾内特走回他的标致汽车,于是他往另一个方向走。
罗宾内特上了车后,偷瞄了伯恩一眼;他向警察道谢,接着他们就走回航厦大门外继续站岗。
罗宾内特发动车子,在一个路口回转,准备离开机场。等开出那两个警察的视线后,他便减缓车速,打开靠近伯恩方向的窗户。
“刚刚真险啊,朋友。”
正当伯恩准备打开车门,罗宾内特摇了摇头。“既然机场已经进入高度戒备,我们等一下一定还会遇到其他国家的警察。”他弯下身子,拉了后车厢的开关。“虽然不很舒适。”他带着歉意说,“不过是目前为止最安全的地方。”
伯恩没说什么,直接爬进后车厢,关上车盖,罗宾内特便继续往前开。他的确有先见之明,因为在他们出机场前就遇到两次路障,第一次是国家警察,第二次则是法国外交部的人。由于罗宾内特的地位很高,两次路障都没受到阻挠,不过他们都拿了伯恩的照片给他看,问他认不认识这名逃犯。
开上a1公路十分钟后,罗宾内特将车子停到故障区,打开后车盖。伯恩爬出来,坐上乘客座,接着罗宾内特便加速开上公路,朝北方前进。
“就是他!”装袋工指着杰森·伯恩的相片说,“就是他偷了我的识别证。”
“你确定吗,先生?请再看清楚一点。”调查员艾林·沙弗依把相片拿到目击证人正前方。他们在戴高乐机场第三航厦的一个房间里,这地方算是沙弗依临时决定的总部。这地方很简陋,而且还有浓烈的霉味跟消毒剂气味。他觉得自己老是待在这种地方。对他来说,没什么事是恒久的。
“对,对,”装袋工说,“他撞上我,然后说他有偏头痛。十分钟后,我要通过安全门时,就发现识别证不见了。一定是他拿的。”
“我们知道他拿了,”沙弗依调查员说,“就在你报遗失的期间,电脑显示有人用你的识别证刷过两道门。拿去吧。”他递过识别证。沙弗依是个矮子,而他很在意这件事。他的脸看起来就跟他的黑长发一样皱,嘴唇似乎永远噘着,仿佛连睡觉时都在思考。“我们在一个垃圾桶里找到的。”
“谢谢你,调查员。”
“你知道自己会被罚款吧。一天的工资。”
“太不公平了吧,”装袋工说,“我要跟工会申诉,说不定他们会举行示威。”
沙弗依调查员叹了口气,他已经很习惯这种威胁了。工会的人总在举行示威。“关于这件事,还有什么重要的地方要提吗?”装袋工摇摇头,沙弗依便让他走了。他看着传真资料,除了伯恩的照片外,还有一个美国的联络人电话。他拿起三频手机,照着拨出号码。
“我是马丁·林卓斯,中情局副局长。”
“林卓斯先生,我是法国外交部调查员艾林·沙弗依。我们发现你的逃犯了。”
“什么?”